第222章 信任(一)

陶雅看著直挺挺地跪在下面的王啟年,目光閃動,顯然正在考慮應當如何處置這個故人之子。眾將佐也都屏住呼吸,看主帥會如何處置此人,一時間帳中陡然靜了下來。

“王啟年傷士頓兵,有負重托,革除差遣,押赴後營看管,待回師後再做處置!”陶雅洪亮的聲音回蕩在大帳中,兩廂的將佐們興奮的交換著眼神,總算搬掉這個自進兵以來便一直壓在他們頭頂上的石頭了,接下來的就應該出兵攻擊鎮海軍援兵,攻取徽州全境了,幾個最為心急的已經準備爭奪前營督這個搶功的有利位置了。

“自從出兵以來,頓兵城下月余,士卒多病,明日引兵轉進績溪,以待敵軍之弊!”陶雅接下來的一句話好像一盆冷水澆在那些將佐的頭頂上,卻萬萬沒有想到王啟年的倒下並不意味著通往戰功的大門就向他們敞開了,正要一起開口勸諫,卻只見陶雅沉聲道:“吾意已決,爾等立刻回去準備,午後便開始拔營!”說罷便起身出賬了,只留下一眾將佐面面相覷的呆立帳中。

數日後,績溪縣城舊址,淮南軍後營,王啟年斜靠在草堆上,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帳篷頂部,在那裏一只蜘蛛正在努力的織網,這個幾個時辰前還為營中爆發流疫而煩躁不安的人現在卻好似將一切都拋在腦後了,正饒有興趣的研究著那只昆蟲。

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帳簾被掀開了,陶雅走了進來,回頭對尾隨的親信道:“你們就在外面等一會。”

陶雅待厚厚的帳簾落下,將帳篷內外隔開,便轉身低聲道:“啟年,方才我罷去你所有差遣,你可怨恨某家!”

此時王啟年已經站起身來,笑道:“方才分明是叔父為末將解圍,我謝叔父都來不及,又怎會怨恨!”

“我就知道你是個聰明孩子!”陶雅滿意地笑道,他方才那般作為不過是給眾將看的,反正軍中差遣隨事而設,並非階官,王啟年的父親就是淮南東南行營都統,回去後什麽樣的差遣沒有?他被貶的原因也是軍中發生疫病,這又並非王啟年主觀行動所能預料避免的,回去軍中虞侯也不會給他什麽治罪,算來不過是避避風頭罷了,陶雅這一手實在是漂亮的很。

這兩人都是聰明人,對言兩句便明了了對方的心意,不由得相視而笑。片刻之後,陶雅輕聲道:“我此番用你為先鋒,固然有看著你長大,知道你的本事的原因,更是因為你曾經與那呂方打過多次交道,對其知之甚深的原因。此番我退回績溪,固然有養兵蓄力,不可輕用其鋒的緣故,更有故意示弱,想要引得敵軍冒進一舉破敵,不過看鎮海軍援兵入徽州以來,就據休寧而靜觀其變,並不冒進,只怕此計誆不到他。”

王啟年嘆道:“我本欲圍府城而不攻,引敵軍援兵來救,再一舉破之。這府城守將姓呂名雄,乃是那呂方的心腹,細微時便跟隨他,並非尋常部將。援軍主將竟然都能熬得住,只怕陶帥這計是不成的。”

正當王啟年和陶雅二人正在後營慨嘆戰事艱辛的時候,在不遠處的另外一頂帳篷下,十幾條漢子正圍坐在一起,低聲的商談著什麽,看他們身上服色,都是淮南軍中的中層將佐,個個臉色不滿,倒好似在抱怨什麽事情一般。

“進一步,退兩步,像這般下去,也不知哪一天才能打到杭州去!”

“杭州?秋老四,你還指望能打到杭州?這般下去咱們不被鎮海軍趕回寧國縣就謝天謝地了!”

“按說這陶帥也是先王留下的老將,看他水攻破城,兵法韜略也都數的著的,怎麽這仗打得這麽憋屈,不就是病死了幾個人嗎?卻退兵了,當兵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這般還不如去當沙門吃齋念佛算了!”

這時一人冷聲道:“有啥奇怪的,陶帥有私心唄!自然這仗就打得糊裏糊塗的。你們想想這次那麽多將佐,為啥一定要那王啟年當先鋒?還不是他老爹是這東南行營都統,這次那姓王的力主圍城,結果病死了那麽多人,城也沒拿下來,陶帥又怎麽了他了?去了差遣,回去處置,他父親就是都統諸軍之人,還能怎麽處置?”

此人說完,帳中頓時靜了下來,每個人臉上都露出了沉思的神色。這時旁邊一人疑惑的反駁道:“你這話不對吧,那王啟年雖然是都統的兒子,可我們也都是大王府中出來的人,陶帥不會不知道呀!都統再大能大過大王嗎?陶帥又豈會偏袒那個王啟年,應該是別有原因吧!”

“什麽別的原因,你懂什麽?那些老將根本就不把大王放在眼裏,把著權柄不放,軍中多半是他們的故舊子侄。你想想若是咱們立功了,論功行賞,不是不得分出些兵權來?這些老家夥又怎麽會情願?所以這仗才打成這般模樣。咱們也不是沒見過陣仗的小孩子,兩軍交戰多則一兩個月,少則十四五天,總得見刀兵吧!哪有這般模樣,把著幾萬大軍一動不動,又不是在看堂會,那些老家夥分明是想把這兵權不放,跟咱們大王討價還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