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序幕(一)

“謝公!如今淮南兵已經攻入徽州,我等正應該群起響應,讓那個蠻子刺史無法收拾,將鎮海軍趕出徽州,恢復我等的舊日權益呀!現在兩邊殺的根血葫蘆似的,可我們卻只是不疼不癢的送了點糧食,布帛,在一旁看熱鬧該不會誤了事吧。”說話的是個黑臉胖子,臉上滿是焦急之色,和一旁神態悠閑的品味著杯中茶汁的白衣文士成了鮮明的對比。

那白衣文士抿了一口茶汁,在口中回味了許久方才將手中茶杯放回一旁的茶幾上,一旁伺候的婢女趕緊撤了下去。先前那黑臉胖子早就急的滿頭是汗,偏生卻不敢打斷了這被稱為“謝公”的謝氏族長謝乘的品茶雅興。

“七郎!”謝乘手指頭在茶幾上輕輕敲動,仿佛在考慮什麽難以決定的事情一般:“我明日拿出一百石糧食來,你也出一百石,你們每個人都出這麽多,全部送到州治去,就說是大夥兒報效的。”謝乘說到這裏,伸出右手劃了個半圓,將屋中圍坐著的眾人都包括其中。

“謝公您這是幹嘛,一百石糧食倒是無所謂,可你這不是兩邊下注嗎,到時候說不定哪邊都沒討得好呀!”七郎,也就是方才那個黑臉胖子臉上滿是詫異的顏色,他便是徽州吳姓的族長,姓吳名治,族中行七,比較相熟的友人往往便以七郎相稱。

“不錯,我便是要兩邊下注。”謝乘挺直了身子,壓低了身子問道:“你們說淮南與鎮海兩家打仗,哪一家打贏了對咱們有好處?”

“自然是淮南軍!”吳治咬牙切此的答道:“呂方那個‘諸傖子’,硬生生奪去我們祖宗留下的基業,我日夜都恨不得食其肉而寢其皮,怎麽可能希望鎮海軍打贏呢?”(傖是古時江南人對中原人士的蔑稱,呂方來自淮上,在吳治等江南大族來看便是中原人士)

“七郎,你沒有聽清楚我的問題!”謝乘搖頭嘆道,接著他一字一句的加重語氣說道:“我方才問的是哪一家打贏了對我們有好處,而不是你希望哪一家打贏了。”

“這又有什麽區別?難道鎮海軍打贏了還會給我們什麽好果子吃?”吳治睜大了眼睛,詫異的反問道。在他看來,謝乘方才所說的根本就是一個問題,難道自己不會希望對自己有好處的那一方取勝嗎?

“不錯,如果鎮海軍打贏了後,我們還是這般模樣,自然是沒什麽好果子吃的。”謝乘臉上露出神秘的笑容,看到眾人開始低頭思索自己話中的意味,他接著說了下去:“可那時候我們已經不會是這個模樣了,眼下就是一個大好機會!”

屋中眾人不由得面面相覷,被謝乘的一番話給搞糊塗了,在他們看來眼下的確是有一個好機會,就是投靠淮南軍,借助淮南軍的力量恢復自己的舊日經濟利益,可按照先前謝乘所說的,又不像是這個,若非這謝乘一向以智謀出眾而聞名,他們只怕會以為對方弄錯了。

謝乘拿起婢女重新換上的新茶,喝了一口潤了潤喉,看到其余眾人都是一副疑惑的神情,臉上露出了自得的微笑道:“列位昔日家中也有不少田客、家奴、佃戶,為何當時官府‘度田’之時,卻無一人敢於聚眾反抗呢?”

吳治雖然不明白謝乘為何突然轉移話題,還是答道:“那還不簡單,家中那些田客佃戶不過是些烏合之眾,平日裏鄉間械鬥倒還罷了,用他們來對抗官府的甲兵,還不是以卵擊石嗎?”

“不錯,那如果給你同樣的甲兵弓弩,你以為是否能與官府的軍隊抗衡?”

“那也不行,那些田客佃戶不過是為了填飽肚皮才依附我等,絕對不會為我們的田產賣命,若與官兵交戰肯定是一觸即潰的局面。”吳治斬釘截鐵的答道,他這方面的腦子倒是很清醒的,所以當時官府下令度田料民之時,他雖然心懷怨恨,但還是壓下了族中聚眾反抗的聲音,順從的按照了官府的命令行事。

“正是,呂方也是看準了這點,所以官府才敢在徽州如此激烈的行事,因為他知道我們沒有反抗的能力,但是這呂方也不是在所轄的所有州縣都推行度田的,比如在蘇、湖二州的許多豪強官府不但不強制分劃田畝,散出奴婢,反而發於田契約書,承認他們的現有田產和奴客,甚至還允許他們開墾圩田,收容流民,這又是為什麽呢?”

屋中眾人頓時陷入沉思,謝乘所說的也是眾人都有聽聞的,平日裏也在暗中不平,過了半晌吳治思忖了片刻,小心的答道:“應該是湖州乃是那呂方的起家之地,他手下軍隊中多是湖州義從兵出身,加上蘇、湖二州與淮南接壤,他需要那些豪強的支持來抵禦淮南的侵攻。”

謝乘站起身來,臉上哪裏還有剛才那副溫文爾雅的模樣,亢聲道:“不錯,說白了就是我們並無實力,不能像蘇、湖二州的豪強一般為呂方所重視,所以才是這般任人魚肉的下場。呂方會這般對我們,淮南軍也會這麽對我們,可現在就有一個好機會能改變現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