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異常(二)

徽寧道,這條連接著徽州治所和宣州寧國縣的要道,乃是沿著分隔兩地的天目山脈中的深谷而修築的,沿途斷崖峭壁林立,山林茂盛。從鋪砌道路的青石板上留下的深深地車轍來看,這徽寧道上的昔日交通十分繁忙,宣州田土肥沃,盛產糧食;而徽州雖然土地貧瘠,但是盛產各種山貨、木材、茶葉。這些徽州特產,還有由兩浙的沿海州縣運送過來的食鹽、海產,都沿著這條道路輸往宣州乃至整個長江中下遊地區;宣州多余的糧食則也從這條道路運往徽州。

這一商道在錢繆滅亡後的短暫爭霸戰爭中冷落了下來,但是隨著呂方建立了對兩浙十三州的穩固統治,徽寧道上的商隊數目很快就恢復了往日的數量,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精明的徽州商人的足跡很快就遍布了大江以南的廣大區域,他們利用徽州四通八達的交通樞紐地位,在南方商人中取得了一個舉足輕重的地位,徽寧道那堅固寬闊,保養良好的青石路面說明了那些商人對它的重視。

但是徽寧道的繁榮突然又消失了,隨著田覠的滅亡,大量的亂兵逃入了廣袤的天目山脈中,變成了山賊盜匪,穿行在山間道路上的那些商隊成為了他們最好的目標。而且代替田覠的楊渥和王茂章都對鎮海軍滿含著敵意,對徽州商人苛重的稅負和頻繁的沒收使得那些往日利潤豐厚的生意變得無利可圖。很快,徽寧道又從舊日的繁榮商道變回了僻靜的山間道路,從石縫中生出的雜草越長越高,很快就布滿了路面,遠遠看去和兩旁的谷地並無差異。

一只野兔伏在草叢中,快速的啃食者四周的嫩葉,不時擡起頭警惕的察看四周的動靜,灰色的背部融入了四周的背景中,就好像草叢中的一塊尋常石頭。突然野兔警惕地擡起頭來,長大的耳朵豎了起來,粉紅色的鼻翼劇烈的扇動著,這通常是它不安的表現,接著它突然往旁邊一躍,接著便三蹦兩跳就消失在山林中了。

片刻後,一陣馬蹄聲從遠處傳來,從山路的盡頭出現了十余騎影。那騎隊來得好快,不過七八息功夫,騎隊便到了眼前。為首的那人勒住坐騎,打量了一下左右地勢,捋了捋頷下胡須,沉聲問道:“這裏應該離金沙鎮不遠了吧?”

“郎君好記性,這裏便是明坑塢,再行十余裏便是金沙鎮了,過了金沙鎮便是叢山關,那邊就是徽州地界,有土兵防守,再行十八裏便到了績溪縣城。”

問話那人微微頷首,跳下馬來繼續觀察起路面和四周地勢來,他生得修眉長目,頷下微須,微紅的臉胖,約莫四十左右的年紀,身上穿了件錦袍,也看不出什麽來歷,倒是右手拇指上戴了一枚白玉扳指來,價值不菲,可也是看不出什麽來歷,但言語舉止之間自信有力,顯然非富即貴,平日裏位居人上,乃是個發號施令的角色。

首領在那裏觀察地勢,其余人等也跳下來,不待頭領吩咐,便分出數人在四周高處放哨,其余人則取出馬料袋喂馬,有的還給坐騎擦汗,松開馬肚帶,讓坐騎歇息一會兒,有條不紊,便是積年的老兵,也不過如此。

那首領看了半晌,從土堆上走了下來,一旁的副手以為即將出發,正要著急部下,卻聽到首領指他說道:“你且將身上衣衫脫下,換我的穿上,待會去到鎮上,便以你為首領,我便當一個副手便是。”

那副手聽了一愣,旋即明白了首領的意思,躬身領命,兩人很快便換好衣衫坐騎,一路往金沙鎮趕去。

金沙鎮,位於徽寧道旁,是徽寧道進入徽州地界前最後一個集鎮,也是徽寧道在天目山脈中最大的一個集鎮。在商隊繁盛的時候,這裏光是每天經過騾隊吃掉的草料都是一筆不小的數字,更不要說往來的商旅的各種消費,鎮上的居民十有七八都是做往來客商生意的,頗為富庶。可是隨著徽寧道的衰落,鎮上居民的生活也日漸困苦了起來,由於依靠附近貧瘠的山地根本無法養活這麽多人,許多年青力壯的漢子幹脆四出謀生了,只有鎮口那個巨大的青石牌坊還顯現著古鎮舊日的繁華。

雖然這時節應該是莊稼人在田間忙的夏收季節,可虞玄還是斜躺在鎮口的青石牌坊下打著盹,順便候著鎮口來路。他原來在鎮子裏也有兩三處鋪面,做些雜貨生意,供應往來客商,雖然發不了財,也能過得個小康。可隨著商道的蕭條,他的生意也就破敗下來了,偏生這人過慣了舒坦日子,哪裏熬得住農活的苦楚,又父母早逝,無有長輩管教,整日裏在鎮裏三瓦兩舍裏玩耍,不過年余時間便把祖宗留下來的家產敗的幹幹凈凈,老婆也早就跑了,只留下他孤身一人,在鎮中首富吳員外家當個跑腿的,混個肚圓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