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異常(一)

呂十七被嚇了一跳,發現搶他算籌得乃是呂雄才苦笑道:“我說是哪個這般胡鬧,原來是雄哥兒,你現在也是一州刺史了,俗話說‘君子重而自威’,平日言行也得注意點體統。”

呂雄笑了笑便將算籌還給了呂十七,他此番來徽州,身邊帶的人多半是武人軍士,可他現在是一州守吏,上馬管軍,下馬管民,無論是錢糧稅賦還是訟獄刑名都是他的事,更不要說還有移風易俗,修繕工程等等,這些事情可不是刀矛弓弩能夠解決得了的。本來這州中本來就有一批文吏快手專門來管這一攤子事情的,可這些地頭蛇和當地的豪強大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許多幹脆就是當地豪強子弟,這一兩年來呂方所推行的“度田料民”之事雖然增加了稅源,減輕了普通百姓的各種負擔,但也極大地損害了這些徽州本地的強宗豪右的傳統利益,所以在呂雄來臨行前,呂方就叮囑過,要防止這些當本地豪強勢力的反彈,對於這些對徽州當地情況了解的文吏快手不可專任,為此還從剛剛培訓出來的文吏中抽出二十余人來給呂雄,抽查核算各種賬簿文档,監督那些本地文吏快手行事,而呂十七作為呂氏族中的親信老人,又是呂雄多年的管家,懂得些算術,又行事穩重,到了徽州後便被呂雄任命為牙推,主要任務就是指揮這些從杭州同來的文吏工作。

呂雄看了看幾案上堆滿的賬簿,好像是些糧食,鹽、木炭等大宗貨物的進出賬目,笑道:“十七叔,我讓你做這個牙推不是讓你自己動手,而是讓你指揮那些文吏幹活,不過是些貨物的賬簿,你看看結果就行了,哪用得著你動手呀!”

“此時幹系重大,徽州一地得失說不定都取決於此,你叫我敢交給別人?”呂十七低聲答道。

“什麽,你說來聽聽?”看來對方臉上神色,呂雄臉上也不再是那種輕松地表情,拿起一份賬簿細看了起來。他雖然識得幾個字,可並沒有在店鋪裏做過,那賬簿上又用了些隱語,在他看來便如同天書一般。過了半晌,只得苦笑道:“十七叔,你還是說與我聽吧,這玩意實在是看不太懂!”

呂十七取了賬簿,一邊指著上面的數字,一面解釋道:“刺史請看,這是城中吳記鹽鋪的賬簿,按這賬簿上所記載,這一個多月來,他每日售出的鹽最多只有平日的六成,可是從官府中得到的鹽卻反而多了兩成!”

呂雄在呂十七的指點下,總算懂了個大概,皺眉問道:“這廝莫非想囤積居奇,從中取利?”

“不太可能!”呂十七搖了搖頭:“據我查證,那吳記鹽鋪的價格並沒有上漲,只是買鹽的夥計動作慢了些,晚開門,早開門。而且兩浙靠海的州縣很多,百姓多有私煮的,若是價格太高,冒險販私鹽的便多了,他反而賣不出去,這吳記鹽鋪是近百年的老字號,不會為了一點小利便壞了自家招牌。”

“那就乖了,這鹽一個人一天最多吃那麽點,他屯著這麽多鹽,難道要腌很多鹹肉不成?”呂雄搖頭笑道。

呂十七又從幾案上拿起一份份賬簿,一一指點給呂雄看,原來這些賬簿都是徽州幾家大商鋪的進出明細,這些店鋪都不約而同的囤積糧食、藥材,布帛等物質。原來呂十七手下一名文吏幾日前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就在夏糧即將上市的時候,市面上的糧價出奇的高。一般來說,糧商都會在夏糧上市前,盡快將手中的陳糧給低價出售掉,好有足夠的寸頭在新糧上市後糧價跌落的時候收購盡量多的糧食取利,所以這幾天雖然糧價都不會太高。本來這文吏還以為這是因為徽州土地貧瘠所造成的特殊情況,可他詢問府中的同僚,卻發現並非如此。於是這文吏便四處調查,在他調查之後,他驚訝的發現,不但市面上出售的糧食很少,而且連鹽、藥材、木炭、布帛、油脂等許多物質都很緊缺,比起往年的同一時間段內,價格差不多要高上三四成。這個敏感的文吏立刻將這件事情報告了上司,呂十七得知後並沒有聲張,而是派人秘密調查,這些賬簿便是他通過收買幾家大店鋪中的夥計先生偷偷抄錄而來的。

“這也沒啥吧!”呂雄看了看賬簿笑道:“這徽州和我們那兒不一樣,都是些生意人,就是靠價格漲跌吃飯,其實這幾樣貨物也就糧食、鹽還有布是幹系大的,糧食方面只要夏糧一上來,自然就跌了;至於鹽,十七叔你替我寫封信給杭州主公那裏,補送一批便是了,主公那裏用了新法曬鹽,多的要命;走新安江的水路也就不到一個月的事;至於布匹,現在是夏天,也不用操心將士們穿衣的問題,等到秋稅後再操心也來得及。”

“可要是夏糧收不上來了呢?”呂十七的口氣並沒有隨著呂雄的輕松口吻變得輕松起來,反而越發陰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