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覲見(一)

使團的座船沿江南運河而下,經過丹陽之後,便進入常州境內,也許是因為這邊戰禍相對於潤州較輕的緣故吧,兩岸的農人看上去情況要好一些了,大部分耕作的農人都有耕牛,在江南的淋漓的春雨下,不時有各種水鳥起落,在剛剛被翻耕開的田地裏啄食著從泥土裏翻出的蟲子,配上正在後面正在放水插秧的農人,便成了一副頗有詩意的“江南春耕圖”。

“這裏離蘇州還有多遠?”高寵站在船頭詢問一旁的船老大道,自從那次的事情之後,他便整日躲在船艙之中,盡量不和那陳虞侯打照面,便是不得已碰到,臉上也好似塗了三層漿糊一般,讓人望而生畏,幸而他那個副使好友在中間不住的周旋,總算把這幾日敷衍了過去。這天高寵算來快到淮南鎮海兩軍的分界線了,便出艙來透透氣,順便看看兩邊的形勢。

“稟告相公,這裏離蘇州也就不到一天的船程,你看前面那座小山,過了那裏便是望亭,過了望亭,就是鎮海軍的地界了。”船老大恭謹的指著兩三裏外的一座小山丘,答復道。

“這麽近?”高寵不由得吃了一驚,他又看了看兩岸上正悠然自得耕作的農夫,驚疑地問道:“那豈不是鎮海軍的戍卒離這裏也就五六裏路程,這些農人也不害怕?”也無怪高寵如此驚訝,古時敵對雙方的邊境線上,雙方戍守在邊境的士卒都會搶掠攻擊對方邊境的居民,一來可以迫使敵方居民後退,使得敵軍的據點孤立無援,二來也可以殺良冒功。這樣一來邊境地區的居民往往都是集中住在有設防的村落,耕作時也只會開墾村落附件的少數田地,耕作時也是小心謹慎,隨時防備敵軍的侵襲,所以《鹽鐵論》裏有“介胄而耕耘,鋤耰而候望”的語句,就是描述了當時北地漢人在匈奴強盛時的艱苦處境。

“相公有所不知。”那船老大笑道:“那邊的蘇州守臣雖是武人,可當真是個仁人君子,一到蘇州之後,便禁絕士卒斬殺良民冒功,便是有生俘這邊的細作,也撫慰一番便釋放回去,時候久了,淮南的守兵也不再越境攻掠,兩邊百姓都受惠甚多,無不贊頌那人大德!”

“哦?你可知道那蘇州守臣姓名為何?”高寵不由得在自己腦海裏搜索起的呂方那幾個手下,可印象裏實在想不起來有哪個是這般作為的,這年頭武臣中有這般菩薩心腸全天下數遍了只怕也不滿一個手掌的。

“聽說是姓王名佛兒,果然是人如其名,生了顆菩薩心腸,不但治下的百姓有福,連鄰近州郡的也沾光了。”那船老大話語中滿是敬仰的神色。

“原來是他?”聽到船老大的話語,高寵眼前閃過一個魁偉的身影,想不到那個勇力過人的流民頭目到現在還保持著那顆赤子之心,這倒是他當時所不能想象的到的。

使團的船只在望亭停泊了半個時辰,便開船出發了,到了傍晚時分,已經進入了蘇州地界,很快便遇到了一條鎮海軍水師的巡邏快船,在聽船上人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來歷後,那船上的小頭目立刻點燃了一個小竹筒,一道火光立刻沖天而起,飛到了大約四五十米高,爆出一團火花炸開,在昏黃色夜空的背景襯托下,十分顯眼。高寵估計了一下,大約十裏之內都可以清晰地看到。

“這應該是傳遞信號之用,久聞呂方那廝頗有巧思,軍中器械精利,今日一見果然不虛!”使團副使在高寵耳邊低聲說道。

高寵點了點頭,他細心地觀察著鎮海軍的巡邏快船,這是一種在江南一帶十分常見的小船,有三角形的帆,還有四對長槳,狹長的船身呈流水線形,在港汊縱橫的狹窄水網地區行動轉向十分方便,和尋常的民用船只不同的是,在槳手上方有一層木板,兩側也有木板保護,防止對手的弓弩的殺傷,側面的擋板上一些無規律的孔,應該是供射擊和觀察之用,船首還有伸出了一只狹長的包鐵木角,顯然是供沖撞之用,從表面上看過去,這條快船就好像一條在水面上遊動的水蛇一般。

“這是專門用來交戰的船只!”高寵立刻得出了結論,水軍和陸軍不同,砍伐木材,陰幹木材,打造船只,這並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不像陸軍,只要你有糧食,很容易招到足夠的流民給你賣命。兩浙的水軍在董昌之亂時,就曾經被淮南水師大敗,幾乎全軍覆沒,後來錢繆雖然竭力重建,可是很快有發生了武勇都之亂,雖然他也聽說過呂方的水軍十分精利,可也沒想到居然連這等巡邏用的小船也專門建造,這說明鎮海軍在水軍方面的資源投入的十分巨大,顯然這樣一只強大的水軍不會是用來自守的。

正當高寵在那裏思忖的時候,遠處便駛來了一只快船,相距信號發出的時間不過兩刻鐘,淮南使團眾人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麽,看眼前這些人的目光中便多了些其他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