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投奔(一)

施樹德正在那裏胡猜,卻聽到旁邊有人低聲道:“莫不是江東那邊又有戰事?我記得前兩年田、安之亂的時候,安仁義那廝突襲東港,便也是這般情景。”

那人話音剛落,旁邊就有一人接口道:“不錯,不錯,那次也是這般情景,廣陵各個城門都重兵把守,內外隔絕,我在城中什麽都不知道,後來才聽說,東港這邊被安賊水師偷襲,數百條戰船悉數被焚,整個燒成了一片白地,怎是一個淒慘了得。”

此時碼頭上的多是往來廣陵的客商,未必清楚田、安之亂的詳情,此時被堵在這裏,也不知何時才能出發,突然聽到那廝說起舊事,不由得心焦起來,紛紛問道:“你說的那安賊使何人,如今如何了,這次該不會又會有人突襲這裏吧?”

“與吳王做對,自不量力,還能有什麽下場?”說話這人身形肥胖,身上那件外袍裝下兩個施樹德只怕還有余暇,可穿在那人身上卻還有點緊,在這等亂世裏,這人的體型倒是稀罕的很。這胖子冷笑一聲,道:“這安賊本是個降將,吳王看他有幾分微功,便讓他做了潤州團練使,想不到這廝不思報效,反而起兵作亂,結果為王茂章將軍生擒,全家都落了個身首異處的下場。”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搖頭晃腦的總結道:“這廝是個沙陀子,所以說古話說得好‘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聽了這人的回答,圍觀的眾人紛紛點頭稱是,這人滿耳都是贊同之聲,正得意間,卻猛然聽到人群中有人冷笑道:“世間盡多這等自以為是的庸俗之輩,當真讓人生厭的很。”

那人正得意間,突然聽到逆耳之言,頓時大怒,齊聲喝道:“哪個在那裏多嘴,快些給某家站出來。”

施樹德怕惹來事端,一直閉緊嘴巴,只是豎起耳朵將那人的話記在心裏罷了,他也知道像這等碼頭閑談得來的消息十成裏倒有五六成乃是虛言,可如果能將這些消息累加在一起分析推理,也能從中得到不少有價值的東西。可施樹德正在心中分析那人的話語的時候,突然驚訝的發現眾人的目光一下子聚焦在自己身上。“難道是自己無意間露出什麽破綻了嗎?”

“便是某家說的,你有什麽不服氣的?”施樹德的身後突然有人高聲說道,施樹德回頭一看,自己身後站著一個精悍漢子,兩旁不知何時已經讓開一塊空地,看來眾人的注意力是集中在這漢子身上,而並非是自己露出破綻。

那精悍漢子走到那胖子面前冷笑道:“若無安將軍,楊行密那廝早為孫儒所破,哪裏能有今日。楊行密節度淮南之後,田、安二公在江南與錢繆多年苦戰,他方得全力北向,有清口之勝。田、安二公有大功於楊行密,楊行密不但不論功行賞,卻在田公包圍杭州,即將破城的緊要關頭,強令田公退兵,做出令親者恨仇者快的事情來,才逼得田、安二公起兵。至於安公是沙陀子,那又如何,不說河東李克用,淮南軍中多有沙陀兵將,難道他們都懷有異心不成?”

施樹德聽到這裏,暗想這人應該是安仁義的舊部,聽到有人在這裏侮辱舊主,忍不住出言駁斥,不由得暗自感嘆這安仁義果然是當世梟雄,在敗亡之後,還有舊日部屬冒著生命危險為舊主出言辯護,可先帝為朱溫所弑之後,卻無人替他出頭效那博浪一擊。

那胖子聽到那漢子的駁斥,本欲開口反駁,可看到對方雙目中的兇光,不由得氣勢為之所奪,口中呐呐不敢言。那漢子見狀,冷哼了一聲,便自顧掉頭走了,四周眾人竟然無一人敢於阻攔。

施樹德暗想一時間也無法渡江,呆在這碼頭也只是徒然耽擱時日罷了,不如沿著江岸那邊走走,看看能否找到一只漁船渡自己渡江,畢竟廣陵附近數十裏江岸上,蕩灣眾多,任誰也不能盡數封鎖。施樹德打定主意,便起身沿著邗溝南下,一路向長江岸邊走去,走了兩三個時辰,終於在一條港灣中找到了一只漁船,與船夫說定了一百文的渡江錢,剛要上船,遠處卻有一人狂奔而來,一邊跑還一邊喊:“船家莫走,且載我渡江。”

施樹德本不欲多事,讓那船家莫要離來人,只管開船便是,可看來人頗為眼熟,仔細一看,正是先前在碼頭出言駁斥的精悍漢子,背上多了一個包裹。施樹德轉念一想,便吩咐船夫且稍待。不過半盞茶功夫,來人已經跑到岸邊,高聲道:“兀那船夫,且載某家渡江,多與你船資便是。”

船夫答道:“船已被這位郎君包了,行與不行,你且問他。”

施樹德不待那漢子開口,笑道:“載一人也是載,載兩人也是載,路上還多個人說話解悶,又有何不可呢?”

那漢子大喜,跳上船來,斂衽唱了個肥喏,笑道:“如此在下便謝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