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鋪墊(二)

正當高寵為楊行密分析的時候,外間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兩人擡起頭來,只聽得咯吱一聲,門一下子被猛地推開了,滿臉風塵的楊渥出現在門裏。

“兒臣拜見父王!”楊渥一下子跪倒在父親面前,經歷過這番激烈的平叛戰役,他仿佛一下子長大了許多,往日父親對自己所教誨的許多話又清晰地出現在腦海裏,想起一路上的對父親身體和未來的擔憂,又看著眼前平安的父親,楊渥一時間不禁五感交集,竟然抱著父親的雙腿抽泣起來。

楊行密此次病勢沉重,這嫡子又在平叛前線,雖說淮南軍實力占優勢,同行的台蒙也是久經戎行的老將,可畢竟兵兇戰禍,戰場之上,生死不過是一線之間的事情。饒是他打了半輩子的仗,對生死看淡了的,此時看到兒子跪在膝前痛哭,鼻頭也不禁一酸,眼角也濕潤了起來。

“癡兒,癡兒,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楊行密輕聲說道,伸手撫摸著楊渥的發髻,此時的他更像是一個愛妻憐子的尋常老翁,哪裏像是那個裝瞎誘殺小叔子,休去發妻的梟雄。一旁的高寵見狀,躡手躡腳的走出門外,輕輕地將門帶上,只留下楊行密父子二人在屋中。

過了半晌,楊行密扶起楊渥,仔細打量了片刻愛子的面容,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不錯,瘦了,也結實了,此番出兵,學到了不少吧?”

楊渥點了點頭,答道:“不錯,孩兒此番的確從台叔父那邊學到了不少,無論是行軍,紮營,臨陣指揮都是大有學問,還有,安仁義手下一支殘兵逃到宣州,向我求降,孩兒收納了,聽那降兵的頭領說,此軍本是呂方那廝的舊部,呂方被父王調往湖州時,便留給了安仁義,乃是潤州軍中的中堅。孩兒看過兩次他們演兵,果然有獨到之處,稍加整訓,便成勁旅。”

楊行密滿意地點了點頭,對楊渥的行為表示贊同,他對呂方練兵的本事早就有所耳聞,楊渥若是能夠將其收服,便在其繼承淮南節度使之位的天平上添加了一塊沉重的砝碼,作為一個父親,還有什麽能比讓兒子能夠繼承自己的位置更讓他熱衷的呢?

楊渥又說了幾樁自己在平叛之戰中的事情,楊行密只是笑著傾聽,偶爾評點兩句,無一不是在關節之上,他出身低微,靠一雙手拼打到今天的地位,對於人心的細微之處,體察極深,所言之處,更是直指人心,楊渥先前還不覺得,現在出兵之後,體驗漸深,才覺出父親的妙處,不由得連聲贊嘆。

兩人談得熱絡,不知不覺間一陣雞鳴聲傳來,打開窗戶一看,天邊已經顯出一塊魚肚白色,竟然已經過了一夜。楊渥正要起身拜別,突然想起已經平定田覠之亂的事情,趕緊走到門邊,低聲吩咐了在外間等候的心腹兩句,才回到屋中對楊行密笑道:“父王,孩兒此去平叛,給您帶來了一件禮物,還望父王笑納!”

楊行密聽了笑道:“你能有這份孝心,便是最好的禮物了,還要特地帶什麽禮物,倒是麻煩的緊!”他雖然這般說,可臉上卻滿是歡愉之色,顯然是對兒子的行動十分滿意。

這時外間走近一名楊渥的親隨,將裝著田覠的首級的錦盒放到楊行密的面前,楊渥揮手讓部下退下,自己親自打開錦盒,雙手呈送到父親的面前。

楊行密突然看到田覠的首級,臉上神色卻奇怪得很,並沒有強敵被滅的狂喜,倒是有幾分故舊凋零的悲戚,他凝視著田覠的面容,過了半晌,嘆了口氣,疲倦之極地問道:“田兄弟他死的時候沒受什麽折辱吧?”

楊渥聽到父親居然對田覠還以兄弟相稱,不由得十分驚訝,愣了一下方才答道:“田家叔父過橋時,橋上的木板折斷,跌落馬來,為我軍士卒斬首,並未受折辱。”楊渥聽到父親居然還對田覠以兄弟相稱,趕緊改了口,不敢再以賊子相稱。

“將軍難免陣上死,瓦罐難免井邊破,他倒是死得其所,比我強!”楊行密嘆了口氣,全然是一副聽說知交去世的老人模樣,楊渥在一旁也不知該如何應答,索性來個沉默是金。楊行密又仔細看了看田覠的首級,方才將其小心翼翼的放回盒內,擡頭對楊渥道:“他和我本是同裏,少年知交,如今人死為大,你將其屍首收攏,好生安葬!”

“是!”楊渥低聲應了一下,他雖然對父親的行為有點不以為然,但既然人已經死了,自己也沒必要去違逆父親的意見了。

“那田兄弟的老母還有家小呢?”

楊渥愣了一下,他現在自然不以為楊行密詢問這個是為了嚴加處置那些人,可罪行莫大於謀逆,田覠眼下已經死了,屍首也要好生安葬,可若連這些家小都放過了,那最後這個謀逆罪去找誰呢?想到這裏,楊渥小心地問道:“我已經讓人隨後押送到廣陵來,請問父王要如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