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投靠(二)

李彥徽長長一席話說完,呂方卻沒有立即做出回應,只是拿起手中的茶杯細細品味,此時他手中那杯茶早已涼了,可呂方卻品了又品,倒好似那杯茶是何等滋味萬千,回味無窮一般。正如先前李彥徽所言的一樣,眼下自己位居二品,已經是人臣之頂,如果單從官職來說,和楊行密並無上下級的關系了,只不過去年昭宗皇帝為朱溫所挾持,密遣故相張浚之子金吾將軍李儼為江、淮宣諭使,封官許願,在南方封了一大堆節度使,同時以楊行密為東面行營都統,節制淮南、宣歙、湖南諸道討伐朱溫,楊行密在廣陵建立制敕院,讓李儼居住其中,每次封拜官吏,都鄭重其事的稟告李儼,同時將禦劄供奉在紫極宮唐玄宗像前,在像前再拜,然後才授官,以示其乃天子授命,並非人臣擅權。這樣一來,楊行密不但借助唐王朝的最後一點政治資源加強了對淮南本道的控制,而且在名義上還可以號召南方諸道,對付自己的最大敵人宣武朱溫,像湖南馬殷、江西鐘傳等人雖然對於楊行密的號召不會遵守,可至少也不會在其北上時扯後腿了,省得惹來一個叛逆的罪名。可是這個東南行營都統和淮南節度副使等官職不同,乃是臨時授予的官職,有事則設,無事則廢(這裏韋伯多嘴一句,節度使在唐初也是臨時授予的,只是由於唐初對外戰爭連綿,加之安史之亂後,中央集權削弱,節度使一職才逐漸演變成常任官職),雖然朱溫這個大敵肯定不會這麽容易被楊行密滅掉,可一旦楊行密死後,在唐末這個藩鎮跋扈的時代,他兒子要當淮南道留後、淮南節度使等官職還說得過去,可要繼承這個東南行營都統就說不過去了,畢竟昭宗皇帝現在在朱溫手中,你與朱溫做政治交易,讓他捏著鼻子發一道敕書承認楊渥是淮南道節度使,承認既成事實也許有可能;可要是讓朱溫承認你繼承原來是用來討伐他的東南行營都統絕不可能。至於那個李儼,他那個宣諭使的官職理論上說將禦劄送到楊行密手中,發布完旨意之後便消失了,現在的他不過是個政治木偶罷了,所以他在廣陵才混到連吃頓酒肉都要賒賬的落魄模樣。要知道除了呂方以外,淮南道內部許多重將也有團練使、防禦使的官位,由於楊行密政權的內部政治結構還不成熟,這些人的忠誠不過是對著楊行密本人的,一旦楊行密去世,從法理上講,他們對楊渥義務已經變得十分薄弱了,這樣一來,楊渥自顧不暇,哪裏還有精力來對付呂方,鎮海軍最大的威脅自然也就消失了,也許這就是李彥徽轉換門庭的原因吧。

呂方將李彥徽那番話反復咀嚼了幾遍,只覺得其中含義復雜,既有賣身投靠前的自我漂白,又有對未來鎮海軍外部情況的分析,若望深裏想,甚至還有幾分顯示自己才能,要求未來主子重視的炫耀。想到這裏,呂方看李彥徽的目光變得越發復雜了起來,方才那番分析,若無對當今時局的冷靜分析,還有對政府機構運行的深刻認識是決計說不出來的,自己手下諸將出身低微,陳允、高奉天、範尼僧、駱知祥等人可以說是謀士,可以說是能吏,但是由於出身和經歷所限,對於朝廷台閣運轉,以及擴大到全國範圍的各大勢力的內情,就知之甚少了,隨著自己勢力的急劇膨脹,正需要一個像李彥徽這樣的人。雖然此人為人倨傲,貪好財貨,也談不上什麽忠義廉恥,可是要天下爭霸,手下不但要有信義卓明的忠臣義士,還需要各種各樣的人物,陳平盜嫂欺金,韓信當過逃兵,從品行來說是不怎麽用的,而若無這兩人,劉邦如何能擊敗項羽,建立四百年漢家江山。更何況為上位者所持的不過厚賞嚴刑罷了,若人人都行廉而無欲,既無可懲罰又不在乎厚賞,那為人主者又如何驅使呢?

想到這裏,呂方擡起頭笑道:“李公今日來見我,想必不只是告訴某家吳王的病情這一樁事吧?”他此時心中既然已經有了收攬此人的決心,倒放開了心神,準備好生打量一下這李彥徽的斤兩,俗話說:“學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你要賣身投靠,總要露番本事來,我呂方這裏可是不養閑人的。

李彥徽來呂方這裏之前,早就揣測對方心思很久。呂方先前在明堂之上的言行,還有方才召見駱知祥,說明他有修生養息,將養民力的打算,可是眼下亂世之中,弱肉強食,你不去打別人,別人也要來打你,若不能先解除外部的威脅,是沒有辦法去安心搞內政的。眼下鎮海軍的外部威脅有兩個,一個就是淮南,還有一個便是福建王審知,後面一個在實力上雖然無法和淮南相比,可加上趙引弓這個隱患,也不可小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