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整暇

徐綰聽了一驚,這些天來對面的鎮海軍只是深挖溝,高壘墻,一副要在這石城山活活拖死自己的模樣,卻沒想到這下卻無聲無息的打了過來。不過他也是老行伍了,強自收束心情,沉聲道:“敵兵共有多少,從哪個方向來?”

那值夜的校尉頗為精明強幹,趕緊一一道來,原來劉真發現有人收買了營中兵士偷掘壁壘,便派一名手下回營通風報信。值夜校尉得知後,立刻一面派出一都兵士前往缺口處,一面趕往徐綰處通報。

徐綰一邊聽著那校尉的稟告,一面在旁邊親兵的幫助下,穿戴好盔甲,便急匆匆的往帳外望樓沖去,他知道呂方的厲害,可這些天來對手一直潛伏不動,一旦發作起來,定然是雷霆萬鈞之勢,自己手中實力已經盡數集中於此時,只要一敗,便是不可收拾的境地,雖說趙引弓那廝派來的使者說只要自己能夠拖住呂方在這裏兩三個月,戰局必有轉機,可徐綰怎麽看也覺得是誆騙自己獨擋強敵的冤大頭,只是事已至此,也只能硬著頭皮強撐下去了。

待到徐綰爬上望樓,天邊已經現出了一片魚肚白,借著朦朧的晨光,只見對面鎮海軍壁壘的幾個大門都已經洞開,黑壓壓的士卒們從營門中魚貫而出,迅速的組成了一個個方陣,最前面的六七個方陣已經成型了,在方陣的間隙,有許多黑黢黢的車輛,應該是用來攻擊營壘的器械,看情形呂方昨夜三更時分就應該下令造飯,讓士卒們吃了個飽,憋足了心思要在拂曉時分,狠狠的給自己當頭一棒,至於挖掘開側面的壁壘,應該是為了搶占那邊的高地,好居高臨下攻取自己的營壘。

“將軍,在下請領千人出戰,給那幫土團兵點顏色看看。”一旁的校尉大聲請戰道,聲音裏滿是驕橫之氣,這些武勇都的軍官向來瞧不起由兩浙本地人組成的土團兵,雖然現在的鎮海都的骨幹是呂方先前統領的莫邪都士卒,裝備和戰術都非昔日吳下阿蒙,可是在這些軍官眼裏,鎮海軍還不過是昔日那些“脆弱不堪戰”的南人罷了。

徐綰冷哼了一聲,沒有答復那校尉的請戰,自顧轉頭去觀察壁壘破損處的情形,只見那邊已經有大約七八百人越過了壁壘,正聚成幾團,可能是在等待後繼的援兵。

“來人,下令營中造飯,讓兒郎們一半戒備,一半進食,那些鎮海兵排隊倒是排的快,可真刀真槍的未必頂的上。待把他們晾餓了,再來收拾他們。”徐綰觀察完形勢,便在自顧下樓沉聲下令道,此時他的幾個心腹已經都趕到了,聽到他這般吩咐,不由得齊聲稱贊起來,他們也都是老行伍了,鎮海軍布陣的速度如斯之快,各部各司其職,居前者不燥進,居後者不盲動,明明是一等一的精兵,可呂方卻還是先高溝深壘,相持十余日,明顯是先計後戰,耗去對手的銳氣。反觀武勇都所倚仗的不過是一股子虛驕之氣罷了,剛剛起事時那股子同仇敵愾,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勁頭反而沒了,若是開戰之後一旦勢頭不對,只怕便是土崩瓦解的下場。而徐綰這般做法,卻是先讓軍士進食,同時耗掉對方的銳氣,待到手下吃飽了再攻打肚子餓了的敵軍,這兩廂一進一出可就差得不可以道裏去了,的確不愧是老行伍的手段,於是紛紛大聲稱贊起來。

徐綰那幾個心腹都是些終日裏舞刀弄槍的粗魯漢子,拍馬屁也翻不出什麽花樣來,都是些什麽“好手段!好本事!”之類的話,聽得徐綰也是索然無味,他正要令諸將退下整頓軍士,卻聽到人群中有人贊道:“以鎮靜持重,務整暇之道,好,好!”

徐綰聞言微微皺眉,沉聲喝道:“何人在此多言。”

那幾名將佐不由得面面相覷,徐綰也知道他們肚子裏有幾兩墨水,方才那話他聽得頗有文氣,自然不是他們說的出來的,他正要下令侍衛軍士搜查方才說話那人,望樓旁的一個草堆忽然一陣晃動,從中間鉆出一個人來,拱手長揖道:“在下方才妄言,還請將軍恕罪。”

侍衛軍士見草堆裏突然冒出一個人來,不由得大驚失色,紛紛拔出刀劍圍了過去,便要將其拿下。此時徐綰已經看清了來人模樣,只見其頭戴方巾,身穿圓領長衫,應該是個讀書人,只是這長衫已經臟的看不出本來顏色,胸腹之間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藏了什麽東西,腰襟間還有幾處撕破的地方,只怕路邊乞丐的衣衫也不會比他這件差到哪裏去了,加上他剛從草堆中鉆出來,全身從頭到腳,沾滿了稻草,整個人看起來又是滑稽又是狼狽。

“且慢!”徐綰低喝了一聲,侍衛軍士們停住了腳步。只見徐綰的臉上露出了戲謔的笑容:“你方才說的什麽整暇之道,到底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