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昱嶺關(二)

可不管如何,從郝遜口中流露出的消息都讓薛尤舉十分欣喜,他一面吩咐手下將馱畜中最老的驢子殺了,宰割煮熟了送上來,再送上些酒水來,要好好款待郝遜一行。郝遜一行人聽到薛尤舉的吩咐,紛紛下拜感謝,他們自出征以來,操練的十分辛苦,可葷腥卻沾的甚少,方才也只有吃個半飽,這下當了逃兵反而有肉吃,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薛尤舉手下動作頗快,不一會兒外面便聽到了驢子的慘叫聲,不過半個時辰,便有六七名親兵擡了幾只大盆上來,分別是熱氣騰騰的驢肉,內臟驢骨湯,眾人發出一陣歡呼,搶上前去,也顧不得剛剛起鍋的驢肉燙的很,大塊大塊的往嘴裏塞,只吃道滿嘴流油,連薛尤舉身後的親兵們也看的十分羨慕。

薛尤舉笑吟吟地看著那夥逃兵大口吃肉,他之所以這般厚待郝遜,卻是有理由的,他方才已經派出哨探去印證莫邪都撤兵的消息,若是此事屬實,那睦、歙這兩州便不再有那麽強大的外敵,自己現在手下的那些臨時征集的兵士必然也要回去,那時他手中不過只有三四百人,充其量也不過是個陪戎校尉罷了,芝麻大小的官罷了。他先前又是屬於錢繆內牙兵的編制,在睦、歙二州混又能有什麽前景,而這郝遜不但是浙東角抵名家,兩州土團兵中多有軍官是他的徒弟,而且郝姓也是休寧大族,若能借這個機會與其結好,這等亂世,誰都不知道明日會發生什麽,給自己多留條後路也是好的,更何況所花費的不過是頭老驢,又值得什麽。

眾人正吃得開心,薛尤舉又吩咐手下親兵取了酒水給他們一一斟滿,那些逃兵趕緊起身紛紛拜謝,那郝遜卻是個明白人,自己和眼前這校尉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若是給些飯食吃,也算得上盡了同袍之誼了,像這般又是殺驢與酒,可就有些古怪了,趕緊站了起來,拱手道:“我輩窮途末路,將軍以食食我等,已是再生之恩,可像這般相待,我等又如何擔待得起。若有差遣,還請明言,否則這酒某等無論如何是不敢喝的。”

本來眾人從降兵營中逃出本就是郝遜組織的,逃亡路途中歷經艱險,又是他帶著眾人逃出險境,無形之中,在眾逃兵心裏已經是以他馬首是瞻了,這番見他語氣鄭重,雖然還不完全明白是什麽回事,還是紛紛站起身來,放下手中酒碗,不知不覺間已經將郝遜圍在當中。

薛尤舉擺了擺手,隨口推脫道:“些許酒肉又值得什麽,郝兄弟昔日,哪次角抵時得來的花紅都有一兩百貫,今日反倒小氣了。”

“他時不同今日,郝某此刻已是驚弓之鳥,薛將軍還是將話說明白的好。”

薛尤舉見蒙混不過去,便直言道:“也沒有其他事情,只是薛某今後便是在睦、歙二州過活,郝兄弟交遊廣闊,那時還請多多提攜。”

郝遜聞言,又想了會,覺得對方不似作偽,才笑道:“若是此事,何勞吩咐,只要郝某性命得全,擔保薛將軍在歙州混的風生水起,遠勝今日。”說著將碗中酒一飲而盡。

薛尤舉雖然覺得對方話語托大了些,可他城府頗深,也沒有計較,笑道:“那就多謝了。”也將取了一碗酒飲盡。

正在此時,外面親兵來報,原來是探子回報,莫邪都大軍正在撤退,他們看到對方戒備森嚴,不敢靠近,只敢在遠處觀察,大概敵軍已經走了一半,最多再過兩日,便要撤的幹凈了。

薛尤舉聞言,心裏不由得一塊石頭落了地,可他也是久經戎行的老兵了,吩咐賞了探子,讓其繼續觀察,不得松懈。

兩日之後,果然正如郝遜所報的,莫邪都大軍已經撤得幹幹凈凈,只留下一座規劃的十分整齊的營盤,饒是以薛尤舉這般精細人,也不由得松懈下來,畢竟統領這三千多新兵面對著七千百戰精兵,這種精神壓力可不是尋常人能夠承受的了的,至於那些新兵,先前有面前的強敵壓著,還耐得住那種紀律,現在敵兵已退,紛紛開始擔心家中那幾畝薄地,那頭老牛,還有婆娘的熱乎被窩,若不是擔心村正的板子,只怕早就一哄而散逃回家中去了,軍紀也是日漸松懈,那些原先昱嶺關守兵出身的軍官雖然竭力彈壓,還抓了幾個帶頭的鞭打遊營,可也沒什麽效果,只得作罷。

昱嶺關上,兩名巡卒正沿著營區巡邏,沒走上七八步,便會有節奏的敲擊一下手中的刁鬥,發出清脆的聲音,這刁鬥乃是古代軍中的一種器具,白天用來煮飯,晚上則用來敲擊巡更,只要刁鬥之聲不絕,守兵便知道並無敵軍偷營。此時已是四更天,正是人們睡的最熟的時刻,那兩人雖然竭力睜開眼睛,可還是覺得上眼皮好似有千斤重一般,不住的往下沉,這時,突然前面拐角處晃過一個黑影,那兩個巡卒一驚,剛要開口大喊,那拐角處卻走出一個人來,笑道:“二位兄弟莫驚,我便是前幾日從敵軍那邊逃過來的那個郝遜,今日水喝的多了,憋不住,是出來小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