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敵樓

徐溫回到自己的府中,便向後花園走去。上次他在邗溝旁恰巧救得那名疤臉男子,那人身上中了兩支弩矢,身上還有四五處創傷,如非身上穿了軟甲,只怕已經直接丟了性命,弩矢的傷口處顏色發黑,只怕那箭矢上還塗了烏頭毒。徐溫趕緊吩咐手下士卒砍來樹枝做成擔架,將那人小心擡了回去,他知道強弩軟甲都並非尋常人所能得到,只怕這人幹系大的很,便將此人安置在自己家中,請來大夫小心治療,那人倒是命硬得很,好幾次都差點傷重而亡,可都硬生生的挺了過來。待他傷愈後,徐溫好幾次開口詢問他的來歷,被何人狙殺。可那疤臉漢子所自己姓嚴名可求,長安人氏,黃巢之亂後,家門凋零,只得經商,那日遇到盜賊搶劫,落得這般下場。徐溫聽了也是半信半疑,看此人談吐舉止,文牘書寫都是上佳,恰巧自己手下也缺這樣一個人,便延請這嚴可求留在自己府中,成了自己的師爺,沒想到竟然撿到了一個寶,一年多來,無論是文牘處理,出謀劃策都做的出色,他本是楊行密的老部下,只是行軍打仗都非他所長,一直沒有出頭的機會,這段時間連續幾樁差事都做得出色,差事也一路升上去,如今已是知兵馬使的使職,越發對這謎一般的疤臉謀士敬重起來,這次楊行密受到天子敕令,以中書令,吳王。東面行營都統之職,總領全吳之甲,進攻朱溫,便讓他擔當轉運糧食之責,大軍行止,後勤是一等一的要務,若徐溫這次能將這差事辦好了,只怕馬上就可以外放,委以方面之任了。

徐溫進的後花園,便已經聽到一陣朗朗書聲,原來這嚴可求在徐溫這裏安頓好了,便不知從哪裏接來一個孩子,說是自己侄兒,那嚴可求本來容貌已毀,性格又冷淡的很,也不知那孩子怎生熬得過。徐溫嘆了口氣,便進得屋來,笑道:“嚴先生,徐某又有事情勞煩先生了。”

嚴可求擺了擺手,那孩子便乖巧地走了出去,不一會兒便端了兩杯熱茶進來,徐溫摸摸那孩子的頭頂,笑道:“嚴先生倒是好福氣,這孩子如此溫文乖巧,又知書達理,遠遠勝過我那幾個孩子。”

嚴可求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想來是笑了笑,答道:“嚴某忍辱偷生,哪裏還能和‘福’字沾邊,不過這孩子倒是乖巧的很,只是和我這個廢人在一起,倒是生生苦了他。”

徐溫暗自點頭:“那是自然,和你在一起,若是個膽小的只怕早就嚇死了,也虧得這孩子。”細細打量了這孩子,越發覺得這孩子唇紅齒白,鼻挺口方,舉止得體,遠勝過自己那幾個兒子了,越發喜歡起來了,便隨口考校道:“卻不知方才你所讀的是什麽書。”

那孩子也不怕生,躬身行禮答道:“稟告徐公,小子方才所讀的正是《春秋左傳正義》。”

徐溫聽了一愣,不由得問道:“你這孩子,竟然小小年紀就讀起《春秋左傳正義》來?”

“嚴先生說當今亂世,坐談經義無益世道,須得多學些經世致用之學,這《春秋左傳正義》裏有先王治國用兵之法,要小心鉆研。”那男孩舉止老成的很,面對徐溫毫不認生。

徐溫聽了,自己那幾個孩子與之一比,簡直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發喜歡那男孩,笑著將那孩子攬了過來,笑著對嚴可求問道:“嚴先生,你這侄兒好生了得,徐某倒是喜愛的很,今日便厚顏相求,認為義子,你看可否。”

嚴可求微微一沉吟,便低聲道:“徐公既然開口,便是這孩子的福氣,快快給你義父磕頭。”

那孩子趕緊跪下磕頭,徐溫待其磕罷三個頭,趕緊扶了起來,無形之間,屋中三人的距離拉近了不少,過了半晌,嚴可求低聲問道:“今日徐公前來,卻不知有何事相商。”

徐溫趕緊將楊行密即將出兵北上,進攻朱溫,自己擔任轉運軍糧之職的事情一一說明,說罷後便靜下來聽嚴可求說話。

嚴可求靜靜想了一會兒,答道:“朝廷宣諭使三月便到了廣陵,可吳王卻拖到六月才出兵,想必是要等到夏水高漲,利於行舟,舉全吳之甲由邗溝而上,再逆淮河而上,經泗口直逼徐州,徐公想必打算以大舟轉運,既無勞民之舉,士卒亦能一日再食。只是?”說到這裏,嚴可求的話音突然停了下來,徐溫趕緊追問道:“嚴先生說的不錯,卻不知又停下來了?”

嚴可求在徐溫身邊低聲敘說了半晌,徐溫聽了不住點頭,待到嚴可求說完,徐溫起身拜道:“若非先生思慮周到,徐某定然惹得大禍,此事徐某定當稟告吳王,也為先生討得恩賞。”

“罷了,我已是半死之人,得來恩賞又有何用,只要徐公待我這苦命的侄兒好些,嚴某便足矣。”嚴可求擺了擺手,聲音中滿是蕭瑟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