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0章 清口(六)

趙之伍睡的正香,突然被一陣劇烈的晃動弄醒,剛睜開眼簾就看到一張惶急的面孔在自己眼前,嘴巴快速的開閉著,結結巴巴地喊著:“隊正,不好了,不好了。”

趙之伍一腳將那人踹倒在地,擦了擦被濺了一臉的唾沫星子,罵道:“慌個屁,連個完整話都說不清楚,怎麽我手下盡是這樣的窩囊廢。”渾然忘了若不是在這弱兵群中,哪裏輪到自己當上頭目。罵完後,趙之伍又在那人身上狠狠的踢了兩腳,方才消了被人打醒好夢的怨氣,爬到壁壘的望樓上一看,只見河岸邊已經靠上了四五條平底快船,成群的黑甲軍士正魚貫從船上跑下來,更遠處的河面上依稀可以看到密密麻麻全是大小船只,顯然對岸的淮南軍開始大舉進攻了。

旁邊一名軍士大著膽子說:“趙隊正,快些挑選鋒上去殺一陣吧,淮南賊剛剛上岸,不過數十人,若是等他們站穩了腳跟,就來不及了。”

趙之伍啐了一口罵道:“殺一陣,就憑你們?那還不是送上門的菜。還是先上報校尉,將淮南兵上岸的消息通報過去時正經。”趙之伍雖然智勇皆無,可好歹打了這麽多年仗,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路。他這幫手下都是各隊淘汰來的老弱病殘,就算守城也就能搬般箭矢礌石,守牒瞭望罷了,更不要說和作為先鋒的淮南精銳相抗衡。他派出手下通告上官後,一面驅趕著手下填補被洪水沖壞的壁壘,一面準備弓弩給對方一個好看。

宣武軍大營正面營口,戰鬥已經陷入了白熱化,朱瑾領了五百銳士,人馬皆批甲胄,直接從亂兵打開的缺口殺了進去。只見長槊如林,蹄聲如雷,雖然不過數百鐵騎,聲勢之大竟如同萬騎一般,營內倉促列陣的宣武軍在鐵騎沖擊下,便如同浮雲一般,被撕得四分五裂,軍中許多原先在便在朱家兄弟麾下服役的歸降軍士紛紛倒戈相向,宣武軍士分不清敵我,宣武軍大營更是混亂起來。這騎兵在兵法上被稱為離合之兵,講究的是輕捷靈活,能離能合,百裏為期,千裏而赴,出入無間。宣武軍雖然數量上遠勝朱瑾殺入營中的那隊鐵騎,可上下相疑,士卒生怨,並無鬥心,到了後來,竟出現了朱瑾引領的騎兵還離軍陣有數十步遠,大隊的士卒便望風而潰,外面的沙陀騎兵又已經拆毀了一段壁壘,以備沖突廝殺之用,眼看宣武軍這七萬大軍便要葬身於清口這淮上大地了。

龐師古站在營中高地上,已經急得滿頭大汗,他從軍十余年來,可從未見過今天這般情景,己方兵力遠勝對方,可竟被對方殺進營來,十蕩十決,卻毫無辦法。心知手下部眾大半都是新附,若是被朱瑾破了膽氣,想要取勝那就難了,轉身對身後諸將喝道“朱瑾引領孤軍在我軍腹心,強敵在營外環伺,形勢危如累卵,哪位將軍能挫其威風,斬殺敵首,本都統定然為其向朱王請功。”

能待在龐師古身邊的不是宣武軍中的親信,就是新近投靠,期望有進身之階的降將,眼看直上青雲的台階就在眼前,雖然那朱瑾勇名滿於關東,眾人心裏也禁不住一陣發熱,紛紛上前道:“末將願意斬殺朱瑾此獠,還請都統下令。”

龐師古看到眼前親信將佐,一直煩悶不堪的心情也輕松了點,正在此時,一名虞侯沖進來,嘶聲喊道:“都統,不好了,淮南兵已經渡河了。”

眾人臉色頓時大變,雖說宣武兵在這清口有七萬之眾,可眼下南北二營皆已經被朱瑾所破,加之士卒水土不服,疲敝之極,能戰者不過兩萬有余罷了。更糟糕的是,營壘被破,數萬大軍猬集在營壘之中,並無輾轉的余地。面對朱瑾的騎兵還可以仗著兵力厚積,死死頂住,可背後若是被淮南兵圍上來,只怕就大事去矣,這裏只怕就是大夥的葬身之地,正惶急間,突然聽到前面一聲號角聲,那些沙陀重甲騎士竟徐徐退了。

朱瑾沖殺了一陣,看到營外的本部騎兵已經拆除了一段壁壘,填平了壕溝,準備好了沖擊的陣地,便拿起胸口的號角,吹了起來,準備收攏本隊騎士,先退回本陣,歇口氣,待到對岸的淮南軍本部渡河,再兩面夾擊,一舉覆滅龐師古。一同入陣的沙陀重甲騎士聽到號角聲,紛紛向其靠攏過來,與其對峙的宣武軍早已被殺寒了膽,哪裏有敢追上來的。

龐師古上前兩步,看了看朱瑾那邊的兵勢,恨聲道:“朱瑾兇頑之極,我軍士卒喪氣,難以促破,眼下只有先拼死擊退淮南賊,朱瑾手下都是騎兵,能攻不能守,營壘外都是泥沼,他們輕騎來攻,定然無有後繼,若是今天攻不下來,便必然潰退,那時便能必勝。等會與淮南賊之戰,若不能勝,吾輩無遺類矣。”

眾將聽的明白,轟然而諾,龐師古也不多話,將自己手下最精銳的兩都牙兵,皆是來自朱溫手下精銳的左長劍都精兵悉數交給副將,大聲道:“我南下時,朱王將左長劍都中健兒悉數付與本將,有飲馬長江之望,今日付與爾等,為大軍死中求活,各位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