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拒絕

王佛兒仿佛沒有感覺道對面兩人的怒火,自顧說了下去:“末將出身微賤,恰逢淮南喪亂,天下土崩,竄身無所,只得持兵,於淮上四掠,以求一飽,實罪不容誅,幸遇得主上,安置親族,授以官職,唯當以身報恩。今日與使君無功,不敢受此重賞,若私通使君,便是二心,此等徇利忘忠之徒,使君亦何所用?”

王佛兒一番話說完,那蘇掌書正要繼續開口勸說,安仁義揮手阻止,長嘆道:“私通使君,便是二心!好一個王佛兒,當真是金石之聲呀,安某今日倒是小瞧了你,美人財貨,高官厚祿,你都不放在心上,也不知呂方如何才能得你這般忠心,安某倒是稀奇的緊。”當時藩鎮割據,親兵牙將驅逐主上,甚至將其滿門滅殺的事情,屢見不鮮,淮南高駢、兩浙周寶等人都是一方之雄,可卻都死在自己昔日部屬手上,像王佛兒這等忠直之臣,實在是少之又少,也無怪安仁義這般驚訝。

“金銀財帛,美女田宅,不過是私恩而已。主上平日不過身著布衣,飲食也不過兩三味菜肴,但士卒皆得飽暖,丹陽境內豪強束手,百姓安堵,可那胡姬不過一名侍妾,便是衣錦食肉,須知主上正妻也只在朔望時沾些葷腥。使君與我再多財貨也不過恩惠我一人罷了,可主上安置流民,受惠之人豈下萬人。末將當日在淮上時,每日食不果腹,可親族鄉黨並未放棄一人,今日又怎會為了一己私恩,忘卻主上大恩呢?”王佛兒本是個性情剛直果毅之人,方才既然嚴詞拒絕了安仁義的引誘,也顧不得說出來這些話會觸怒安仁義。畢竟安仁義引誘呂方手下部曲,已是和呂方撕破了臉,只怕自己未必能夠生離這潤州州治,索性將胸中所見一口氣全部說了出來。

王佛兒一席話完後,屋內頓時一片死寂,只聽到安仁義手指無意思的敲擊一旁幾案的聲音,他每當有遇到有什麽難以決定的事情時,便會如此。蘇掌書看這王佛兒氣定神閑地坐在床頭,就仿佛看一個死人一般,還帶有三分可惜。這人倒不是尋常軍漢,胸中自有一番天地,不過今日是難以生離此地了,既然安使君開了口,要麽答應,要麽就只有帶著這個秘密去地府了。突然,安仁義大聲長笑:“倒是我枉做小人了,罷了,佛兒你便回去吧,今日之事你記在心裏,日後你我也有相見之日。”說罷便獨自起身走出屋外,蘇掌書大吃一驚,也只得頓足隨安仁義出門去了,只留下王佛兒一個人。

安仁義步行甚快,蘇掌書跟在後面,好不容易才沒有被甩下,待行到一個拐彎處,安仁義卻突然站住了,笑道:“蘇掌書,你可是奇怪我為何不殺了那王佛兒,讓其走漏風聲。”

蘇掌書笑道:“使君高見定然非我輩能及,願聞其詳。”

“一來也好留個善緣,那呂方死活尚是五五之數,若是呂方死了,今日我若是隨便安個罪名將那王佛兒殺了,豈不是將莫邪都推到其他人那裏去了,那我今日豈不是白白做了個惡人?若是呂方沒死,就算他知道了這個消息,畢竟他還是有求於我,莫邪都大半將士田宅眷屬都在潤州治下,他也只能小心防備,我安仁義這等強人,不去害人也就罷了,莫非那呂方還敢來惹我不成?”

“使君果然明見萬裏,非我等能及,只是方才屬下聽您說其一,莫非還有其二不成。”

安仁義沉吟半晌,嘆道:“佛兒這等直臣,在這末世實在是少見的很,殺一個便是少了一個,殺之不祥,這等事安某還是不要做的好。”安仁義這番話語音甚低,好似說給自己聽一般,那蘇掌書好不容易才聽得清楚,心下也是慘然,不禁暗自喟嘆。

兩人正嘆氣,一名親兵走過來,雙手捧著一件錦袍,正是方才安仁義披在王佛兒身上那件,說是丹陽王佛兒方才拜別,將這件錦袍退還給安使君,還說今日無禮之處還請使君海涵,等等雲雲。

安仁義拿起那件錦袍,臉上越發陰沉,突然將錦袍擲在地上,轉身離去。

潤州城中,隨著官衙衙門的漏刻“晝刻”已盡,“閉門鼓”開始被擂響,各家坊裏大門緊閉,街上一片死寂,除了有成隊的弓手巡邏外,再無行人,依據唐律,凡是在“閉門鼓”後、“開門鼓”前在城裏大街上無故行走的,就觸犯“犯夜”罪名,要笞打二十。除非是為官府送信之類的公事,或是為了婚喪吉兇以及疾病買藥請醫的私事,方能在街上行走,但也不得出城。

這時,一片死寂的街道上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眼看一名黑衣騎士行來,巡邏的一隊弓手聽到聲音,緊張了起來,雖說鎮海兵離潤州還遠得很,可畢竟不是太平時節,還是小心為上。前面的幾人提起搶棒,後面的張弓搭箭,準備停當後,為首的大聲喊道:“來者何人,快快下馬接受盤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