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誘惑(三)

王佛兒這才想起來自己身上這身錦袍正是安仁義在飲宴是所穿的,怪不得眼熟的很,趕緊跪下拜謝。安仁義搶上來扶起笑道:“某家方才看佛兒身著布袍,你身為一縣鎮將,莫邪都副指揮使,又何必自奉如此微薄呢?”

“如今已是秋末,可將士們身上冬衣還沒有著落,末將又豈敢貪圖自家舒服。”

“好好,佛兒果然有古時良將之風。我那呂兄弟把莫邪左都托付在你手上,真是沒看錯人。”安仁義笑著拍了拍王佛兒的肩膀,突然沉聲道:“呂兄弟在安吉可好?戰事順利與否?許再思那廝可不是好對付的。”

王佛兒聽了一愣,呂方在安吉被高昂刺傷的消息在丹陽只有寥寥數人知曉,他自然是其中之一,他聽到安仁義的問話,心中暗想,如今這等亂世,便是親生兄弟都不可信任,若是讓安仁義知曉呂方受了重創,說不定便要打那三千精兵的主意了,便笑著答道:“多謝安使君關心,我家主公在安吉尚好,正與許再思相持,只怕要等到秋收後,田宣州援兵趕到才能決勝。”

“主公?”安仁義頗有玩味地笑了笑,揮了揮手,那胡姬便乖覺的斂衽行禮,小步倒退著走出門外,出門時還將門戶掩上,此時屋中便只有安仁義,蘇掌書,王佛兒三人。待到那胡姬離去,安仁義轉身坐在座椅上,揮手示意其余二人也不必拘禮坐下,笑道:“說來佛兒你身為丹陽鎮將,屯田使,也算是安某人的下屬,你視呂兄弟為主公,又視本州為何呢?”

安仁義這一番話說完,雖然如今已是秋後,屋內溫度並不高,王佛兒額頭上卻立刻滲出薄薄一層汗來,王佛兒仔細斟酌了一會兒,小心答道:“末將本不過淮上流民,朝生暮死,草芥一般的人物,主公聚士講武,驅除惡黨,養我兄弟子侄,如同再生父母一般,王某便是粉身也難相報。安使君乃末將上僚,只要是職司所在,自然全力完成,絕不推脫。”

王佛兒一席話說完,原以為安仁義會勃然大怒,說不定擲杯為號,讓屋外沖進數十甲士將自己砍成肉醬也不無可能,畢竟方才人家先是出門相迎,又是豪園美姬,推衣讓食,可以說是給足了面子,自己卻給了個軟釘子給他碰,實在是不識趣到了極點。只是王佛兒知道安仁義方才那話語頗有蹊蹺,若不嚴詞拒絕,只怕後面又生出許多首尾來,還是一開始講明白的好。

“好,好,佛兒果然是實誠人,呂兄弟好福氣,好眼光,才得來這等心腹手下。”安仁義卻不惱怒,起身在王佛兒身前來回走動了幾步,突然轉過身來,緊盯著王佛兒的眼睛道:“若是呂兄弟不在了,那佛兒又意欲何為呢?”

王佛兒一呆,當頭如同挨了一棒一般,自己的底牌一下子被對方看透了,腦海中頓時亂作一團。安仁義臉上滿是意味深長的微笑,一雙眼睛卻緊緊盯著他,好似要擇人而噬的餓狼一般。

“你也莫要問我如何得來這個消息,你我都是武人,也不玩那些虛的,若是呂兄弟還在,我自然不會打這三千人的主意,他當年在淮上時,我便認準了他和我一樣,都是一等一的梟雄,絕非甘於人下之人,所以我為他爭取降兵,帶他一同南下潤州,對他在丹陽的做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其在那邊大展拳腳,並不以尋常部屬相待。你知道我為什麽這麽做嗎?”

王佛兒也知道呂方剛剛投入淮南軍時,雖然立下克服濠州城的大功,但是出身即不清白,又實力微薄,可以說是舉步維艱,後來能夠發展壯大,一來是楊行密不願意打破了手下諸將的實力均衡,所以將那千余降兵給了呂方,其二是防止呂方留在七家莊中,故意給他許多降兵,這樣他一介贅婿實力太大,便打破了七家莊中的實力均衡,結果被王俞借機從莊中趕了出去,才隨安仁義南下,後來才有了發展的機會。這兩者或多或少安仁義都出了一把力,可以說呂方發展到今天,離不開安仁義的提攜,可呂方剛剛出了事,還沒有確定的消息,安仁義立刻便來收買其部屬,吞並實力,其做法實在是讓王佛兒費解的很。

安仁義見王佛兒一聲不吭,便笑著自顧說了下去:“安某在秦宗衡麾下時,與孫儒曾為同僚,其人武勇彪悍,野心勃勃,深通兵法。如論武勇謀略,楊王遠遠不及,麾下的蔡兵更是百戰余生的精銳,佛兒你和錢繆的武勇都和黑雲都都打過交道,那些不過是蔡兵的余部罷了,淮南兵與之相較,遠不能及,為何楊行密成了淮南節度使,而孫儒卻先勝後敗,身首異處呢?”

安仁義揮手制止住正要開口說話的王佛兒:“我知道你要說楊王得道多助,孫儒暴虐愛殺,是以落敗。可楊王麾下大有殘酷好殺的武夫,安某、朱延壽、劉威等人莫不是如此,佛兒你讀書莫要讀傻了。我也一直不明白,直到後來聽蘇掌書為我講《史記》裏面楚漢相爭的故事,才恍然大悟。那高祖麾下人物陳平盜嫂欺金,彭越為澤中大盜,英布乃是項羽降將,都不是什麽愛惜名節之人,可高祖虛懷若谷,兼能用之,那項羽吟唔叱咤千人皆廢,乃是百代難見的人傑,卻因求全責備,不能用人,最後自刎烏江。我本為秦宗衡麾下的騎將,孫儒殺秦宗衡,兼並其軍,卻不能容我,我才投入楊王麾下,楊王以我任騎將,位在諸將之上,楊王麾下如我這般的,大有人在。而孫儒麾下信重的不過馬殷、劉建峰數人罷了,焉得不敗。像呂兄弟這等人物,若以尋常部屬待之,絕無法得其心,便如同那千裏馬,你若拿來拉小車,只怕還不如驢子好用,不如以赤誠相待,必有得回報之時。可如今既然他已死,佛兒你應允與我,我便如待呂兄弟一般待你,扶你坐上這莫邪都指揮使的位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