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安吉縣(七)

那為首的親兵已經等了好一會兒,頗有些不耐煩,走到門前,正要開口罵上兩句,可話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只見門內站著六七人,刀出鞘,箭上弦,在月光下顯得分外危險,和自己說話的那人身披鎧甲,臉上也帶了護頰,看不出來是誰,只露出一雙眼睛炯炯地盯著自己,如臨大敵一般。

“今天響午時分,西門上的弟兄們出了點誤會,竟將高縣宰的家仆高尋當作淮南賊的奸細,還和團結兵的弟兄們出了點誤會,將軍知道後,立刻痛責了那幾個混蛋,還讓屬下將那高尋送來,他身上的財物也都在這裏,請查收。將軍還讓我帶句話,縣宰為了一城百姓,才遣人與城外敵軍聯絡,這番苦心將軍也是明白的,至於淮南賊的那反間之計,將軍又豈會中得了,還請縣宰莫要自疑,做出那讓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來。”那親兵也是個機靈人,將事先許無忌吩咐的話背了出來,雖然顛三倒四,詞句也說錯了不少,說完後便將手裏提著的那個皮囊遞了過去,又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送進門內,才讓開身體,讓門內人看清楚後面高尋的面容,後面那人看到高尋,顯然認出了他,又看到巷裏不過只有六七個士卒,臉上的緊張的神情也松懈了少許,揮揮手,身後那幾人才將弓松了下來,那親兵這才一顆心落了地。

高尋早就是驚弓之鳥,看到自家主人的坊裏,待到身後那兩名親兵放開手,立刻連滾帶爬的沖進門去。門內那人讓高尋進來,拱了拱手道:“此事待回報我家主人後,他日定當拜謝許將軍,如今天色已晚,鄙舍狹小,不便招待,各位請回吧。”話一說完,這人便轉身離去,坊門也隨之關上了。

待到那坊門關上,那親兵才覺得背後一身冷汗,饒是他歷經生死,可方才四五張強弓咫尺距離指著自己的鼻梁,他也是一陣陣的後怕。回頭看著同伴的眼神,無趣地喊道:“看什麽看,走,我們回營,罵的,早晚要打開坊墻,給這幫兔崽子一番好看。”

坊內,那大門剛剛關上,那人轉過身來,高尋立刻撲到地上,將這兩日所經歷的事情一件件書都道出來。他自祖父起便是高家家奴,自己更是高昂的奶兄弟,平日裏在家中高昂待其尤為特別,並不以尋常仆役相待。他知道件事情關系高家上下百余口人的性命,被關押在軍營中時,痛悔非常,此時哭喊道:“小人無能,被那許無忌抓住,連淮南軍的回信也被他搜出來了,壞了主人的大事,那時本就應死去贖罪,只是還想要帶了消息回來,如今消息帶回,還請主人知罪。”說到這裏,高尋連連磕頭,額頭流出的鮮血和眼淚交織在一起,糊的滿臉都是,看起來頗為怕人。

高昂聽完高尋的話後,躬身將其扶起道:“說什麽治罪不治罪的,這次本就是九死一生的差事,你能活著回來就是萬幸,差事辦的好不好那是天意,罰你做什麽,來來來,好生坐下歇息歇息,我還有些不明白的事情要問問你呢。”說罷,高昂又詢問了高尋幾個問題,問完後一個人站在那裏細細思量,臉色變幻無常,身邊的人也不敢出言打攪了他的思緒,過了半晌,高昂自忖道:“這許無忌倒是好大的氣量,竟然效仿曹操燒信收心的作為來,我平日裏以一介武夫相視,倒是小看了他。”(高昂所說的曹操燒信收心,乃是官渡之戰後,曹操在袁紹營中發現了一大批先前己方部下寫給袁紹的效忠信,曹操並沒有依照手下謀士的建議,將那些寫信的部下一一治罪,反而公開講信件全部燒掉,以示不再追究此事。曹操對眾人說:“當初以袁紹之強,孤尚難以自保,何況眾人呼。”於是曹操手下無論是寫信還是沒有寫信的,都對曹操心懷感激,出死力為其征戰。)

高昂想到這裏,逐漸放心下來,想來許無忌也想到如果將自己治罪,只怕寒了本地勢力的心,索性便將此事抹過去,當作淮南軍的離間之計,不過想到那呂方的心機好不深沉,自己想在他身上行那兩全之策,當真是與虎謀皮,差點便將自己一族性命都填入其中,這等亂世,無論是何人,性命當真是如同亂草一般,半文錢也不值,高昂喟嘆了一會,便吩咐手下小心守備,自己便回家休息了,他那幫部下見高尋被放了回來,平日裏驕橫跋扈的鎮海軍親兵也變得有禮起來,也不像先前那般如履薄冰。

三更時分,人睡得正是香甜的時候,銅駝裏外的街道上突然出現了一群黑影,走近一看卻是一隊鎮海軍士卒,只見他們一個個口含木枚,擡著十幾具一端帶鐵鉤木梯,還將一段丈許長的粗木樁,放在一輛小車上,捆綁結實,成為一個簡易的攻城器。不過半盞茶功夫,便有百余人圍在坊墻下面,寂靜無聲地等待著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