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祥和

那白胖漢子原是湖州府中長吏,這長吏在唐代本是州中刺史的佐官,從五品上的官位,本來當刺史缺任或者朝中親王遙領時,便可代行州事,但是一般情況下,這長吏卻並無具體職責安排,因其品高俸厚,又不親實務,故多用以優待宗室或安置閑散官員等,所以這類官常被稱為“送老官”。這漢子姓李名哲,本是天家遠支,承父蔭得了這官職,整日裏都是在的就是求田問舍,放債收租,方才被同伴那一番話說的惴惴不安,一想起家中嬌妻美妾,庫中財物,便心驚肉跳,忍不住開口問道。這話也道出了所有在座湖州將吏的心聲,明堂上立刻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緊張地看著許再思的嘴。

“這位說的哪裏話,顧帥的信中說的很清楚了,各位棄暗投明,有功無過,這罪是不必再提了。諸位請放心,這幾位原先都是董昌部下,越州城破後投入顧帥麾下,如今不也都好好的嗎?”許再思笑著指著身後幾人道,顯然他是故意帶這幾人讓他們安心的。

許再思這話一下子讓眾人懸在半空的心一下子落了肚,堂上頓時諛詞如潮,紛紛上前敬酒,不過半盞茶功夫,這許再思便給灌了六七杯酒,饒是他身強力壯,酒量不錯,也有些天旋地轉起來。眾人去了心病,明堂上氣氛也活躍了起來,一時間頗有幾分其樂融融的樣子。

宣城,寧國節度使田覠的理所,乃是淮南道在大江以南重鎮,楊行密麾下眾將,如論勢力最強,以田覠為最,他和安仁義的潤州便如同一只螃蟹的大鉗,將錢繆所轄的浙江東西兩道夾在其中,這次淮南的南下大戰,田覠的宣州軍雖然最後失敗,但是其勝負也就是在一線之間,若不是楊行密戰線太長,最後不得不從江南撤走淮南本部,田覠也不會敗的那麽慘。最後托呂方的福,收拾殘兵,徐徐而退,雖然輜重盡喪,但元氣並未受損。

如今已是四月天,江南的四月天氣正是一年最好的時節,和風吹來,滿是泥土和草木的芳香,讓人有種熏熏似醉的感覺。官道上走著一行人馬,走在當中的卻是呂方,只見他打扮的跟普通行商一般,左手持著荊杖,右手卻是牽著韁繩,牽著一頭灰色的大叫驢,驢背上坐著一名婦人,頭上戴著簾帽,看不出容貌,身形曼妙,竟是沈麗娘。四周簇擁著數十條健壯漢子,腰間鼓鼓囊囊的顯然是兵器,為首的一人便是親兵隊隊長徐二。

原來呂方得知李彥徽從湖州逃奔淮南宣州後,立刻起身前往宣州,因為兵馬一時編組不及,陳五、呂雄也才剛剛前往淮上招募舊部。呂方幹脆便帶了陳允、高奉天、沈麗娘等人,帶上些許護衛前往宣州,留下範尼僧和龍十二,待到兵馬編組完畢,再領兵前往宣州。

他著急著想要見到那原任湖州刺史,畢竟此人對於湖州將吏上下底細最為了解,此人本是朝廷命官,身份清貴,呂方知道自己出身低微,勢力微小,絕無可能收攬此人,希望可以在宣州可以與其暢談一番,以便有的放矢。一路上緊趕慢趕,還派出部下騎將劉滿福快馬趕往宣州挽留李彥徽。卻沒想到得報那李彥徽留在宣州,說要見過新任湖州刺史呂方一面再回廣陵,得知這消息的呂方一路上倒是松閑了下來,自他穿越以來,不是土裏刨食便是打仗練兵,像這般愛侶在旁,眾人簇擁嗎,渾無壓力的日子還是第一遭。又是江南春日,身邊麗娘一陣陣香氣沁人,讓人幾乎忘了這裏是殘唐亂世,亂離人間。

一路上看到道路兩旁田地開辟,百姓都在忙於農事,道路上還不時有販運貨物的客商走過,相距不過百裏外的湖州、杭州、蘇州等地廬舍為墟,了無人煙的景象簡直是兩個世界。看到這番景象,呂方不禁暗自點頭,久聞楊行密麾下諸將,田覠雖為武將,但對於民生治理極有見識,並非尋常武人那般只會騎馬揮槊,手下人才極多,宣州士民殷富,兵強馬壯,這方面遠遠勝過安仁義、朱延壽等人。眼下看來,果然是盛名之下無虛士。

“呂郎,你看前面那個村子那麽多人都在幹什麽呀?”發問的卻是驢背上的沈麗娘,指著不遠處一群正在忙碌的人影問道。呂方循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卻是一群村民正在植桑。呂方知道她出身高門大戶,若是太平時節,自己只怕連她根手指也碰不到,更不要說娶為妻子,想到這裏,不自覺地笑著答道:“田使君果然是好手段,這些百姓卻是在種桑。”

沈麗娘聽了疑惑道:“原來這就是桑樹呀,原來未曾長大前就這麽小,可這和田使君手段好壞有甚關系?”

呂方笑著解釋道:“我華夏先民,定居之處,定然種植桑梓樹木,桑樹得衣帛,梓樹送死,是以稱家鄉故裏為桑梓之地。而這桑樹從種植到可以采葉養蠶取絲,絕非一年半載可得收益。如今時節兵荒馬亂,百姓朝不保夕,又如何肯花力氣在這等長久才能有收獲的事情上,你們想想淮上故裏又有幾個村子花力氣去種桑,這如非田使君治理得力,又如何有這等太平年間才有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