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心結

“三面都是鎮海大軍,但凡有眼睛的都知道該怎麽辦,難道要大夥兒都去送死不成。”那屬吏低聲嘟囔道,原來湖州西面是屬於淮南的宣州,而其余三面為杭州和蘇州包圍,自從顧全武渡海飛軍,淮南軍退回後,這湖州便三面為鎮海軍所包圍。自然這一年多來都在當墻頭草的湖州將吏紛紛倒向鎮海軍,只有楊行密上奏保舉的刺史李彥徽還一天到晚的在府城中調配兵馬,修築城墻,準備抵抗鎮海軍的進攻,一開始是下屬官吏陽奉陰違,隨著淮南軍沿著江南運河步步後退,台蒙、周本在蘇州大敗,湖州將吏幹脆一齊生病了,無論刺史下了什麽命令,也無人執行,李彥徽就這樣被完全架空了。

“作死的小賊,還敢多言。”已經激憤到了極點的李彥徽拔出腰間長劍,一下便將那個多嘴的屬吏刺了個對穿,鮮血立刻濺了他一臉,看著那屬吏滿是不敢相信眼神的眼睛,李彥徽感覺到一陣精疲力竭,這些日子來,他幾乎是一個人和整個湖州在戰鬥,夜裏稍微有一點動靜,他就會驚醒過來,生怕是手下將吏作反拿自己做投名狀來投靠鎮海軍,白日裏每一個人眼裏仿佛都有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現在,他已經承受不住了。

“啊!”突然一聲驚叫,李彥徽驚訝的往聲音那邊看去,原來是另外一名屬吏,手裏拿著一封書信,白麻紙的質地,想來是十分重要的官家信函。那屬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兩腿抖得如同篩糠一般,想來是被明堂上血花四濺的情景給嚇呆了。

“什麽消息,嗯?”李彥徽提著佩劍,自顧走了過來,他臉上滿是尚未凝固的血跡,看上去說不出的猙獰,那屬吏嘴巴不停張合,偏生就是出不了聲來。李彥徽眉峰一軒,神色不耐,手腕微提,眼看又是一劍要刺下去了。那屬吏急中生智,雖然還是說不出話來,趕緊將手中書信遞了過去。這才分散了李彥徽的注意力,逃過了一條小命。

“遷丹陽鎮將、屯田使、莫邪都指揮使呂方為湖州刺史,好好好,也只有這等混世魔頭才能對付這些逆賊,來人。”李彥徽拆開書信,讀到這裏,他突然頓住了。“這書信從淮南廣陵傳到這裏,至少要七八日,那呂方接到任命至少有半個多月了,我上次書信已將這裏的危急情況說的明明白白,那呂方下江南時,深知兵貴神速之理,可為何這麽久都沒有聽到半點他出兵的消息?”李彥徽的立刻從方才興奮的頂峰跌落了下來,臉色變得慘白。這時墻外傳來一陣劇烈的腳步聲,緊跟著撞進來四五條漢子,為首的正是李彥徽的親兵頭目,只見他喘息著說:“不好了,左廂的州兵嘩變了,說什麽要加餉錢。其他的各部分也不穩。”

李彥徽吃了一驚,遠處傳來一陣陣人聲,依稀還可以聽出“恩賞”、“加餉”的字眼,聽聲音嘩變的士卒只怕不下千人。李彥徽正要出去查看,那親兵頭目猛地跪在地上,嘶聲喊道:“使君快走吧,一下子有這麽多人嘩變可事先一點征兆都沒有,定然是有人暗中主使,如今湖州城中人人皆是敵寇,不如先去淮南,再領兵回來討伐。”

李彥徽還有點猶豫,不遠處的府門已經傳來劇烈的撞擊聲,看著眼前那幾個心腹焦急的眼神,一時間李彥徽也下定了決定。

“走,我們馬上去西門。”李彥徽立刻回頭往馬廄方向疾行。“哼,你們莫要高興的太早,不久就有呂方那個魔頭來收拾你們。”

乾寧四年四月,湖州州城,東門外,湖州將吏上下數十人排為兩行,正等待鎮海大軍入城,他們一個個心中又是興奮又是忐忑不安,原來錢繆伐董昌之戰前,湖州原是董昌鎮將據守,開戰後便淮南宣潤大軍到了後,董昌軍便和淮南軍合軍一處,圍攻錢繆,兵敗後,這些董昌原部便隨淮南軍一同退回淮南了。但是湖州州兵大半都是本地人,和錢繆所部的鎮海軍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淮南軍南下後征發糧食、民夫,所至為墟。本身主要是當地土豪的州中將吏自然心懷怨念,只不過形勢比人強,數萬大軍就在家門口,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楊行密上表的刺史李彥徽。可隨著局勢日漸對鎮海軍有利,他們心裏的小算盤也打得越發響起來了。顧全武又遣人來使,許諾若他們驅逐李彥徽,投靠錢繆,則不但保證他們現有官職,家產田宅安全,而且免除他們家中田產的兩稅。要知道這年余來,湖州兵荒馬亂,不知道多少田宅都變為廢墟,這些將吏家中大半都是強宗豪右,自然大肆並吞,無力自存的小戶也不得不將自己家中田產“獻給”他們,自己也變成了那些將吏家中的部曲,田客。顧全武的這個條件一下子打中了他們的要害,很快這些湖州的地頭蛇、實力派驅逐了刺史李彥徽,派出使者迎接鎮海軍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