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投奔

軍營帥帳內,大將史儼、李承嗣對坐無語,他們對軍營中的情況倒也明白,卻沒什麽辦法。沙陀本就是域北雜胡糅合而成,桀驁不馴,便是在李克用等天生神武之人手下,軍紀也不敢恭維。如今連戰連敗,身處孤城,若是再去約束軍紀,以他們二人的威望,只怕立刻就會被叛亂軍士砍掉腦袋了。

“如今才知道王上的武勇,昔日在他麾下,沙陀鐵騎所向披靡,可一離開頭狼,小狼們便連戰連敗。唉!”說話的是史儼,他跟隨李克用極早,長安破黃巢、擊朱玫、討伐潞州、進攻關中三帥諸役他都有參與,在沙陀鐵騎面前,無論什麽樣的敵軍無不土崩瓦解。誰知道離開李克用來和朱溫交戰,面前的對手大半都在黃巢麾下遇到過,可結果完全到了個個,這次連戰連敗的變成了河東兵。

“父王的神勇自然非你我所能及,可這朱三手下也並非昔日吳下阿蒙。”李承嗣回答道,他本是窮苦的沙陀牧民後代,連本性都沒有,被李克用收為養子,累戰立功至此,唐末五代將帥經常將軍中勇武將士收為義子,依為臂助。這本是胡俗,因為胡人政治結構落後,往往並無國家觀念,只知部族親屬,並無其他關系可以讓人信重,是以往往在軍中認領義子,來代替缺乏的上下級關系,以加強軍隊的戰鬥力。唐代胡風甚盛,是以如此。而且這些義子和親子相差不大,甚至可以繼承義父的權位,並不可以簡單的以爪牙相視。所以李承嗣對李克用忠心無比,絕無投降朱溫的念頭。

兩人正交談間,帳外突然傳來一聲:“史將軍、李將軍在否,怎的這營寨守備的如此松懈?”

兩人聽出是朱瑾的聲音,吃了一驚,正要起身迎接,帥帳的門簾一下子便被掀開了,一股寒風隨著吹了進來,兩人不自覺打了個寒戰。卻只見一條八尺昂揚大漢走了進來,魁梧的身體將帳門擋得嚴嚴實實,正是朱瑾。

李、史二人正要起身行禮,朱瑾自顧走到二人身邊坐下,口中道:“不必了,可有什麽吃的,某早上巡了一上午的城,餓的很。”

二人見朱瑾身為一方節度,還日日早起巡城,不肯懈怠,自己二人身份遠低於他,營中軍紀如此松懈,朱瑾到了帳門口方才才察覺,正羞愧得很,見朱瑾未曾怪罪,趕緊從旁取出肉脯酪漿來,擺在朱瑾面前。

朱瑾也不客氣,自顧大口吃喝,看他的樣子也真是餓得緊了,過了半盞茶功夫便吃完了,劈頭向史、李二人道:“明日出城打糧,我親帥牙兵還有你們河東全軍出城。”

二人對視,臉上都頗有喜色,他們深知朱家兄弟唇齒相依,若是一家完了,另外一家一定無法獨存,如今葛從周大軍離開,而朱瑄那邊已經多日沒有消息傳來,想必是兇多吉少了。此時兗州城中無糧,若是開春敵軍合圍,那便是必死之局,出城打糧雖然危險,總比留在城中等死的好。再說沙陀健兒若是在陣上廝殺,那是誰也不怕,可如果被堵在城中,那可是憋屈的很。

想到這裏,兩人齊聲道:“謹遵鈞命。”

次日清晨,兗州城門大開,一隊隊的騎兵從城中魚貫而出,排成行軍隊列後,向南方行去,他們臉上的神色各異,河東軍臉上滿是興奮之色,反正是無法回到河東故鄉,那去哪裏都比在兗州這個死地要好。而兗州兵則臉上滿是迷茫之色,畢竟這次出城前,軍糧發的十足,這可是少有的事情,而且出城的兵力也太多了,難道就簡簡單單是為了打糧嗎?再說如果宣武軍來了,城中那點剩下的人,如何能夠守得住兗州,城破了,城中的妻小家眷又該如何呢?

朱瑾站在城頭,靜靜地看著從下面城門湧出的一隊隊士卒。兗州的冬晨十分寒冷,他身上的甲葉上已經結上了厚厚一層霜,臉上的胡須也都是白色的霜凍,遠遠的看過去仿佛遠古時代的巨人一般,沉寂而又恐怖。

“使君,該出城了。”身後一名校尉跑過來提醒道,朱瑾轉身向城下走去,身上的甲葉鏗鏘作響,甲葉上凝結的霜凍紛紛砰碎,濺了一地。

到了城下,朱瑾正要翻身上馬,一旁的康懷貞指著不遠處一名頭戴簾帽,身形窈窕的女子問道:“夫人在那邊相送,使君可要去說上兩句道別的話。”

朱瑾頓了一下,還是跳上了戰馬,道:“若是這次打到了糧食,我們夫妻便還有再見之日,否則,便什麽也沒有了。”說到這裏,朱瑾跳上了戰馬,頭也不回的在牙兵們的簇擁下離去了。

乾寧四年二月,淮南廣陵城節度使府,高寵從府門外急速地跑了進來,經過拐角的小門時,頭上戴的高冠被碰歪了都來不及扶正一下,和他平日裏講究儀容舉止的形象大異其趣,府中侍立的衛士和仆役們都十分驚奇,不知發生了何等大事,才能讓平日裏一向以宰相氣度自詡的高書記這般惶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