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混亂

經過近十年的消耗戰,朱家兄弟終於民窮財盡,朱瑾被包圍在兗州城內,兄長朱瑄也被包圍在鄆州城中,生死不知,天平、泰寧鎮的所有屬城也都已經被汴軍占領,只剩下兗州一座孤城還在朱瑾手中。想到這裏,縱然是力敵萬夫的朱瑾,也不禁覺得一陣沮喪。

朱瑾巡視完東門,正準備下城返回家中休息一下,突然聽到城下一陣喧嘩聲,探頭一看,原來是出去打糧的河東騎兵回來了,有一輛車的車輪陷在泥濘中,結果上面的一個袋子顛簸了下來,摔破了,露出裏面的高粱、黍米來。四周幾個饑餓難耐的守城兗州兵紛紛沖上去哄搶,和押運的河東兵廝打起來。

一開始不過是五六個人的小規模毆鬥,兗州守兵們從泥地裏抓起一把把混合著泥土的未脫棵的高粱米往嘴裏塞,還拔出佩刀割開袋子,更多的糧食從破口中湧了出來,落在泥濘的地上。押運車隊的河東兵一面用皮鞭和刀背打著這些搶劫者,一面大聲喊著同伴來幫忙。被打得血流滿面的守卒一面拼命的把糧食往自己的袍子裏摟,一面和那些護衛廝打起來。

更多的兗州兵沖了過來,有的幫助自己的同伴毆打護衛運糧的河東兵,還有的在這寒冷的天氣脫下外袍,往裏面摟糧食。而護衛運糧隊的河東兵則圍成一個圓圈,盡可能的將車隊保護在其中,居高臨下的用皮鞭和刀背抽打著兗州兵。激烈的毆鬥便如同瘟疫一般傳染開來,使用的武器也由一開始的拳腳變為刀背皮鞭,甚至還有刀矛,眼看一場死鬥就要發生在來援的河東軍和兗州兵之間。

“都給我住手,你們這些狗才,到底是在幹什麽?”一聲斷喝如同晴天霹靂震住當場,出現在城門樓上的是朱瑾的面孔,平日裏威武的棗紅色臉龐早已變成了紫黑色,眼角的肌肉在不斷跳動,熟悉他的親兵都知道這是主帥爆怒到了極點的表現,即使這些親兵們都是身經百戰的勇士,可是看到朱瑾這般表情,一個個也都是兩腿發軟,遍體抖的跟篩糠一般。

聽到主帥的叱罵,毆鬥的激烈程度小了點,許多兗州兵抱著搶來的一點糧食退了回去,不過也許更大的原因是在河東兵的護衛圈外有三四輛車上的糧食,兗州兵不需要和河東兵起沖突就可以得到糧食,自然廝打的人就少了許多。朱瑾的親兵們趁機沖了下來,驅散了還在和河東兵對峙的部分守軍,並且抓住了幾個倒黴蛋,捆綁結實了,推到了朱瑾面前。

那幾個人被推到朱瑾面前,然後便被一腳踹在膝彎處,跪倒在地上,親兵們兩個服侍一個,按在地上,等待著朱瑾的命令。

“擅奪軍糧依律當斬,軍法裏十七斬不知道嗎?”朱瑾身為一鎮節度,雖然以武勇聞名,但也絕非胸無城府的莽夫。不過片刻功夫便已經壓下了胸中的怒火,問話的聲音平靜了下來,但在話語裏滿是森嚴的殺機。

那幾人互相對視一下,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可在朱瑾的積威之下,這幾個神經百戰的勇士竟嘴唇開了又合,卻無人敢出聲抗辯。

朱瑾眼看這幾人臉上憔悴消瘦的臉龐,近十年來和朱溫的苦戰來,剩下的人無一不是對他忠心不二的將士,他都可以叫出眼前這個幾人的名字,最前面那個矮壯漢子臉上的傷痕還是魚山之戰時,朱溫在上風處縱火焚燒,當先從火中沖出留下的。想到這裏,平日裏鐵石般的心腸也柔軟了起來,喉嚨也好像哽咽了起來,一句“砍了”怎麽也說不出口。

“說,你們也是老兵了,怎的這麽不識規矩?”過了好一會兒,朱瑾問道。

那幾人聽到朱瑾這話,哪裏還聽不出其中的意思,為首那人立刻掙紮了起來,兩名親兵也按不住,膝行到朱瑾面前喊道:“朱使君,弟兄們實在是餓的受不了了,十來天來都只有清湯湯的稀粥充饑,這麽冷的天氣,任是鐵打的漢子也頂不住呀!您要不信,砍下我們的腦袋看看,流出來的只有血,沒有半粒糧食。”

四周圍觀的兗州兵也哄然應和起來,能夠跟隨朱瑾到今日的他們,都是朱瑾的鐵杆,忠心不二,可忠心不能當飯吃,這些日子來,兗州四周的屬城都已經被汴兵占據,雖然主力已經被葛從周帶去魏博抵禦河東的援兵,可他們也無力奪回那些屬城,奪不回那些屬城就沒有軍糧,沒有軍糧這些精壯漢子就只能不斷的衰弱下去,兗州守軍陷入了這個兩難的境地。如今看到河東兵在外面打回的糧食,他們甚至還用高粱來做馬料,平日裏就存在於河東援兵和兗州兵之間的矛盾頓時爆發起來。

“使君,還是算了吧,打個二十皮鞭罷了,若是要斬了他們,只怕軍心便散了。”說話的是一名站在朱瑾身後的瘦高漢子,他便是朱瑾的心腹大將康懷貞,經過近十年的苦戰,朱瑾手下將佐大半凋零,要麽戰死,要麽投降了朱溫,眼下兗州軍中朱瑾之下的第一人便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