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真相

兩人走了不過半裏路,朱挺之便覺得手腳無力,頭腦發熱。此時已是寒冬臘月,丹陽雖然是江南,但也頗為寒冷,兩人在水中泡了半晌,衣服已經濕透,早已冷的發抖,只不過害怕追兵趕來,強提一口氣趕路而已,上岸來被冷風一吹,頓時便生了風寒,混身發熱,雖然朱挺之平日裏身體健壯,但哪裏還挺得住,只不過滿門血仇支撐他勉力向前趕,猛然聽見後面撲通一響,回頭一看乃是隨從跌倒在地,眼見滿臉青色,彎腰一摸手上已是冰冷,昏迷不醒,眼見就要不行了,想要站起來猛然覺得一陣頭昏眼花,手一扶地方才沒有跌倒在地。朱挺之心知這是力竭的前兆,若不找個擋風的地方烤幹衣服,喝口熱水,兩人只怕馬上便要死在路上,左右看看不遠處有個草棚,可能是莊戶人秋收時守夜看護莊家的,於是掙紮著扶起隨從鉆到草棚中,幸喜這草棚搭得還頗為結實,可以擋擋風,草棚外還堆著些谷草,在草棚裏面還找到一個缺了口德陶罐,火石之類的也還有,朱挺之趕緊抱來些柴草點起火來,將兩人衣服扒了下來,在火上烘烤。用盡力氣在隨從胸口後背處搓,過了好一會兒,隨從才醒了過來。朱挺之讓隨從躺下,起身取了瓦罐,但外面的小水窪取了點水,進來放在火上,兩人喝了點熱水,半日來的緊急事變讓他們疲憊之極,不知不覺便倒在草鋪上睡去。

兩人這一覺竟睡到了次日清晨,朱挺之腹中饑腸轆轆方才餓醒了,醒來只覺得渾身酸麻無力,知道昨日風寒入骨,只是這時候實在情勢緊急,趕緊搖醒那隨從,兩人就陶罐中的冷水吃了點隨從身上的幹糧。便各自折了根樹枝,沿著小路往陳家莊行去,朱挺之的正妻便是陳家家主的妹妹,兩家本就親密,這次密謀陳家也在其中,只不過那次會議未曾與會,這次朱挺之心知其他地方只怕也不安全,只有先去陳家集中人馬去攻打礦場,只要有了那近千罪人礦徒加入,就可以扭轉局勢,想到這裏,朱挺之連腿腳上滿是被荊棘割破的口子也毫無感覺,只顧全力趕路。兩人帶病趕路,走走歇歇,到了黃昏時方才趕到陳家莊外,朱挺之正要往莊門去,那隨從卻一把扯住他說:“老爺,亂世人心難測,你如今家破人亡,連夫人也喪了,獨自一人上門求援。如今北來的那幫賊兵勢大,知道陳家與謀的人也不多了,陳家那幫人說不定會殺了你向縣城那狗官領賞。還是讓小人先去探探,若安全老爺再進去不遲。”

朱挺之本來腦子有點發熱,那隨從的話卻好似一盆冷水從頂上潑下來,頓時冷靜了下來,看著對面那熟悉的面孔,把著對方的臂膀說:“可如果陳家有意害我,你豈不白白送了性命,現在我身邊只有朱陽一個人,豈能讓你再冒這個險不如你我逃出丹陽縣便是了,此仇以後再報。”說罷便要拉著隨從轉身離去。那朱陽卻只是不動,跪下去拜了朱挺之兩拜:“某兩世蒙朱家大恩,無以為報,等的便是今日。若陳家並未有出首的意思,這次便是老爺成大事的機會,此次不成,那狗官勢力更大,這仇何時能報?只是若不幸被某言中,還請老爺答允某一件事情。”原來那朱陽本不姓朱,龐勛兵亂時,其母攜他逃亂至江南,朱挺之的父親收留了他們,朱陽成了朱挺之的伴童,兩人一同長大,其母去世也是朱家為其送的終,名為主仆,情為兄弟,是以在蘆葦蕩大火時,其余兩名隨從逃走,而只有朱陽一人在絕境中還隨著朱挺之。朱挺之聽到這裏,眼中有些酸苦,趕忙伸手要將朱陽扶起,口中說:“你我之間還說什麽求,此事之後,我朱挺之又有何事不應允兄弟你的,天厭之,天厭之。”

朱陽卻不起身,低頭說道:“某本是河東人,本姓韓,名諸,所求之事便是望從此能認祖歸宗,若這次死在這裏,還請老爺選一聰明伶俐的男兒過繼在某門下,撫養長大,免得某這一支斷了香火。”

朱挺之聽到這裏,答道:“此是好說,若是韓兄弟不在了,某定然擇一男兒,視為己出,好生培養,待及冠後便歸入韓門,定不使韓門絕後。只是兄弟還請小心,留的有用之身娶個娘子自己留下香火方好。”

那韓諸卻不多言,一連磕了三個頭,對朱挺之低聲叮囑:“等下我走後,你便換個地方躲藏,若非某大喊三聲‘谷粱’,千萬莫出來。”說罷便向陳家家門走去,朱挺之趕緊找了個土丘後面躲藏,兩眼緊盯著韓諸走進陳莊,兩眼緊盯著莊門不提,過了半晌,只見那韓諸出得門來,後面還跟著十來條條手持刀槍的健壯漢子,為首的正是自己的妻兄,陳家的族長陳齊寧。那韓諸帶著那些人往另外一個方向去了,朱挺之知道陳家已經投靠了官府,韓諸犧牲自己給他留了一條生路,只得將滿腹的悲憤和血吞入腹中,轉身沿著一條土溝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