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火並

揚州節度府內,白虎堂前,禁衛森嚴,門外黃頭軍護衛正披甲持槊而立,猛聽到堂內一聲大喝:“大膽,這幫盜賊竟搶到賊祖宗頭上來了,還敢投書求撫,討要官職告身,高寵也夠糊塗的,居然還為其傳書,莫非王啟年為其所挾,迫不得已?”說話的是個神情粗豪的漢子,手足長大,背闊三停,身披紫袍,正生氣的來回走動,正是淮南節度使、弘農郡王楊行密。

旁邊一人勸解道:“使君息怒,先看看那些人的書信再做打算,高寵為人謹慎,王啟年更是深沉武勇,兩人如此作為必有隱情。”

說話這人臉色白皙,頷下有須,雙目有神,輕袍軟帶,腰佩玉帶,實是一等一的美男子,正是楊行密麾下親信的謀士袁襲,他打開書信,讀於楊行密聽,只念了十余句,楊行密便坐下來,慢慢傾聽。待到讀完書信,兩人皆坐下細細考量,半晌無聲。

“故秦穆公飲盜馬之酒,楚莊王赦絕纓之客,且楚莊秦穆,夷狄之諸侯,列名五伯,垂芳千祀。故公何不釋一時之仇,收萬世之利。昔雍齒先封而眾人無忌,若吾等尚能為君所用,天下英雄豈不望風而歸,齊恒晉文事不足道耳。”袁襲重復了一遍書信中最後幾句,嘆道:“且不論方略如何,此人口中那根舌頭就與張儀蘇秦相仿了,何況壽州濠州乃淮南門戶,某等勢在必取,只是苦無機會,此人如為內應,對方必不起疑,濠州城不過反掌可取,壽州也難獨持。也怪不得高寵為此人傳送書信,若是某在那時也這麽做了。只是此人劫了某方車隊,將來反受重賞,後來者何以為戒?”

“那倒沒什麽,濠、壽兩州事大,劫道之事小,可以從權。某麾下黑雲都本為孫儒降兵,群臣中也多有降將,那蔡儔挖了某家祖墳,某也不過殺了他本人。某容得過他們怎容不得這人,最多將來斥責一番,小心防備也就是了。再說當年窮困是某也曾為盜賊,說來也是同行。”說到最後一句,楊行密不禁笑了起來。

“使君說笑了。”袁襲笑著回答:“不過這呂方不但言辭便給,洞悉人心,後面所述修養士卒,積聚糧草,蠶食山南,坐看北方兩強相爭,以待時機的方略頗為可行,士卒也頗為精悍,黑雲都是何等強兵使君是知道的,當年那”蔡賊“何等利害,就連龐師古統領的大軍都為其所敗,那孫儒不務根本,輕兵急進,頓兵堅城之下,方才為某等所敗。就算如此,若不是那孫儒好殺,天怒人怨,天奪其魄,連降大雨,他士卒多病,糧草不足,自己也大病在床,恐使君也難勝他。書信中說那呂方麾下不過500,居然能擊破王啟年,不可小視,這次如果他立了大功,就要給予官位,此人本為地方土豪,如果又有了官職,恐怕就蛟龍入水,難制了。”

“多慮了,這人兵不過千人,縱然勇武無敵又有何患,再說當年孫儒如此猖狂也敗在某手下,何況此人。如今淮南粗定,大患乃是北方朱溫,此人頗識時務,如不用之,只恐寒了天下英雄之心。”楊行密笑著回答,“回頭你修書一封,答允那人的要求,讓高寵帶去,王啟年和高寵就留在他那邊以為聯絡,讓他假意投靠濠州以為內應,某會懸賞求其首應之,待明年出兵一舉拿下濠、壽兩州。”

兩人商量定了,楊行密想到數年以來心頭的一塊石頭眼看就要落了地,自從淮南大戰以來,雖然朱溫與自己互為奧援,打敗了一個個共同的敵人,但兩人心知那不過是一時之計,雙方也互相沒少玩過小手腕,朱溫曾表宣武行軍司馬李璠為淮南留後,企圖取楊而代之,楊行密則武力將其驅逐,但兩者當時共同的敵人孫儒極為強盛,接連擊敗龐師古和楊行密,眼看就要吞並淮南全境,朱溫在北方和時溥、朱瑄、朱瑾兄弟大戰正酣,也無力南顧,兩者就維持了這個局面,但今日孫儒已經授首,時溥、朱瑄、朱瑾三人也是民窮財盡,苟延殘喘。可淮南的門戶壽州還在他人之手,仿佛芒刺在背,實在是寢食難安。今日若是內應能成,拿下壽州,自己就可以高枕無憂了。想到這裏,手猛的向下一揮,就聽到哢嚓一聲,竟將旁邊的竹幾案打了個大窟窿,擡頭看見袁襲看著自己的眼睛裏面也滿是興奮,一句話脫口而出:“明年3月發兵討賊。”

淮河邊,小曲溝,中軍帳中,呂方,王俞,王啟年三人正在一起吃晚飯,濃濃的黍米粥加鹹菜,呂方稀裏嘩啦吃的大呼快活,吃完了還舔著碗沿,愜意的用手拍著自己的肚皮,一臉爽快的樣子。擡起頭來卻發現王啟年用奇怪的眼光看著自己,於是問道:“李兄為何如此,莫非某臉上有什麽東西不成。”

“某看你談吐舉止頗為有禮,那書信更是寫的文采斐然,想是世家子弟出身。怎得吃像卻是如此難看,就是某麾下的積年老兵也不過如此,你看王兄和你年紀差不多,身份相當,起碼折沖樽俎遠勝於你,看來你推薦王兄任那刺史之職也算是有自知之明。”王啟年指著正在悠閑喝粥的王俞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