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8章 又決(四)(第2/2頁)

當夜,就像是在響應這他的心思和期盼一般的,來自南方騎著快馬帶著羽繳的信使終於歸來了,然後就變成了秉退左右的高寵長長一聲嘆息,以及一整夜不眠奮筆疾書的燈火搖曳。

待到天還未亮,就被敲響的升帳鼓所招還而來的數十位軍將、將佐們,就看到了一個滿臉心力憔悴而眼中滿是血絲的主將。

“爾等盡可去留自便吧……”

這話一出就頓然驚浪翻石而激起一片叫聲紛紛。

“使君……”

“高帥……”

“留後……”

“將主,這又是怎的了……”

然後隨帳下文吏,遞送到他們手上傳閱的抄件上,赫然是三份不同日期的朝廷邸聞。

時間最遠的一份是一個多月前,位於襄陽的荊湖行司宣告廢止,而(放棄荊湖北路)全力轉進荊湖南路“平叛”,對這個消息他們並怎麽不意外,或者說早有心理準備。

然然後是二十多天前的一份邸文,卻是在陪都江寧府以留守司為首,公開至祭陣沒在關內的諸軍將士,而如今的帳下各人幾乎赫然其上。這個消息的觸動和沖擊,頓然讓他們表情復雜和微妙起來。

然而時間最近的第三份,則是在十四天前;以遙領的關內道監察禦史宋忠吉發起的彈劾為契機,宣布已經“陣沒”的高寵為關內淪陷、北地戰局崩滑的首要罪責。

雖然已經戰死而不再牽連其他事端,但是卻是追奪一應追贈官階、榮銜、爵級和門蔭,而令高氏這一支為數不多的家人、親族,就此流往海外拓荒而未赦不得私自歸還。

一片驟然爆發的罵娘和哀嚎,號哭聲,霎那間沖出了守禁森嚴的中軍大帳外。

……

而在遙遠的廣府,天氣終於微微變涼下來的禦道長街之上。

剛剛被從天南的叛黨手中“解救”出來的大梁泰平天子,也在某種壓抑難當的氣氛當中,透過珞車垂掛的瓔珞、珠簾和帷幕,默默打量著沿途四周。

沒有夾道相應山呼萬歲或是歡聲雷動的人山人海。也沒有在特地搭建的樓台上,展現著各種奇淫巧計或是新奇事物的番商海客,只有一眼望過去千篇一律般,家家閉門謝戶的清冷與空寂;

而原本人高馬大而彩衣盛裝拱衛左右,或是趨前開道的禦龍衛士和殿中、殿前諸班直,也變成了來自幕府居城素衣黑甲的禦庭衛士和海南領下的披甲藩健。

他們頂盔摜甲而目不斜視的緊緊拱衛禦駕左右,與其說是護送和儀衛天子,不如說是在押送某個身份分外高貴的罪囚,在進行某種例行的遊街、獻俘儀式而已。

想一想,他自幼驟然繼位至今也有七八個年頭了;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可以婚配之年了;只是他顯然沒有那些一輩子窮奢極欲而終壽天年,或是專好某個領域而大有成就,或是到處沾染女色,而留下一大堆身份爭議子女,卻能夠相對善終的祖先們的運氣;

也許這一次身不由己的變亂之後,找個各公卿家的女子配出下一代的子嗣來,早早的退位成為安養內苑的上皇,就是他所能期盼到的最好結局了。

再不然,就是收養某個近支宗室的幼子為過渡,最後被送到海南大島的直領去,就此幽禁終年,就像是史上那一兩位叔伯祖一般的結果。

若是再不滿意的話,他就根本不願意去想了……

不多久在凈道的響鞭聲中,太廟高達巍峨的殿頂綠脊已經赫然在望了;已經不怎麽年少的天子也不禁嘆了口氣,開始在近旁侍人的恭請或者說是催促下走出珞車來。

也許從這裏開始,將會是他入太廟思過的漫長幽禁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