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9章 又決(五)

而後,在潼關城中召開的臨時軍議結束之後,有人濃眉緊縮或是憂心忡忡,也有人喜笑顏開或難以掩飾的溢於言表,爭相走了出來,又變成飛馳往各自駐地的信使和訊兵。

隨著西軍聯合之中,率部東進的十七家人馬領頭人或是重要代表,相繼從各自的立場表態和發言,又變成頗為激烈的爭執和質地而差點上演了全武行,最後還是總帥趙熙出來妥協調和一槌定音之後。

關於下一步戰略方向究竟是先難後易,還是先易後難,現在似乎已經沒有了任何爭議了。

究竟是,先解決在北地崛起不久的剛剛從南朝自立出來淮鎮,以強硬之勢將一片殘破的北地山河納入懷抱;還是籍此南方大片地區空虛混亂無序之際,乘勢而下荊湖、蜀中而以順流之勢橫掃南朝控制力虛弱的江南諸道。

身為總攬全局的盟主和西軍領頭人,趙氏為首的總天下兵馬招討大元帥府,自然是更加偏向前者,因為淮鎮剛剛才吞並和占據了偌大的地盤,無論如何都稱得上是立足未穩而人心不定。

所以正應該是乘勢一鼓作氣予以削弱和打擊才是,致使其內外不能相顧而無法獲得,將所占之地給穩固下來的喘息之機;就算不能殲滅禍首重創其分散開來實力,最起碼也能迫其退出廣為占有的兩河之地,而重新退縮到淮上一隅以求自保,才是比較理想的結果。

但是柏崖城一戰不果,而大陽橋攻奪戰等各路攻勢相繼失利之後,西軍內部關於贊同後者的呼聲,也一下子開始塵囂直上起來;而他們的理由和依據也很堂堂正正和理直氣壯。

淮鎮畢竟是北地新崛起的外來勢力,能夠用以經營和發展的時日尚短而明顯根基淺薄;就算占據了中原的廣大之地也需要足夠漫長的時間來平定和治理,在此之前也沒有多少余力,可以對西軍掌握的勝勢和既得利益,構成相應的威脅和阻撓。

反而是在淮軍搶先占據的各處關阻險要之前,不計代價的與之力拼之下折損了過多的實力,反而便宜了南朝這個一直對於北地念念勿忘,而在世世代代不斷發起攻略的龐然大物。

或者說反倒是變相幫它一臂之力,剪除和削弱了這個如鯁在喉的叛亂勢力,而令其在東南之隅再無他顧,而有更多余力抽出手來投入到清理內患上了。

要知道南朝雖然已經力竭兵窮,但顯然作為基本盤的嶺外八道依舊大部完好。而淮鎮所能夠占據的則是一大片災害橫行,飽經戰患而反抗不斷的兩河殘敗之地。

而一旦有了足夠休養生息的緩沖之機,讓南朝從北伐的損傷和嶺外的內亂當中,逐步恢復和重新振作起來過來之後,再向經略嶺內的南方諸道增兵和支援的話,就會是難上加難的天大憾事和遺恨了。

要知道,北人善馬而南人長船,要是不能夠乘著荊湖、蜀地都被嚴重削弱,而地方亂戰不堪的機會一股而下的話,那就很容易會在於西軍頗為不利的江河湖海的險要之處,重新陷入僵持和對據;那也意味著這次西軍東進的戰略和目標,已經失敗了一部分了。

當然了,在這種看起來很有市場的論調和呼聲背後,則是偌大的西軍聯盟當中那些習慣了一路順風順水,而一旦受挫之後就希望能夠保全實力而避重就輕;開始轉而贊同和呼籲另選一路,明顯更加作戰輕松和也更有利益的方案,眾多中下層軍將們的私心和欲念在作祟著。

畢竟,相比曾經號稱“野戰善守第一”身為南朝在北地第一強兵的淮軍,還是南方那些紛亂不休魚龍混雜的地方勢力更好對付得多,也更容易取得土地財貨人口可言。

而他們這些西軍聯合名下的大小將門願意傾家起兵,而追隨趙氏首倡和用力的西寧朝廷,大舉東進的理由也不過時為了最尋常的名利所趨,隨大流而動亦;而不是口頭上所宣稱的“光復河山,保扶大唐”那麽的冠冕堂皇。

當然了,身在潼關城中難得被人給聯合起來變相逼宮,而有所妥協了一次的西軍總帥趙熙,也並沒有多少失意和不滿的形色,或者自從說這個結果並不在他的意料之外。

正所謂是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前期西軍各部奮勇東進治下,在關內和河東一代打的有些慘了,雖然很快就補充了兵員,但由此消耗的士氣和精氣神,都不是那麽輕易補還回來的。

所以必須給他們一些利誘的甜頭和方向,才有動力繼續攻戰下去,而他只不過是巧妙的利用了這種趨勢,而以名面上的退讓和妥協為掩護,暗中加以引導而已。

畢竟,如今的西軍聯合聲勢雖眾,但需要維持和保障的軍隊也未免太多了,為了時代所向往的中原繁華之地,或是江南的花花世界,許多藩鎮治下的中小將門,可是幾乎是發動了父子祖孫三代,而一起帶著親族子弟紛紛披甲上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