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3章 新章(九)

河南,都亟道境內,已經是一片分忙碌碌的備戰情形,不斷有打著各色旗幟的隊伍,匯集到了河陽橋關當中;又有裝著甲械、輜重的車馬,不斷的往來梁軍所據有的各處城塞、據點之中。

而在依舊一片殘破而頗為清冷的洛都城內,北地四鎮總管府的所在地,卻是一片詭譎和沉寂的氛圍。

“端帥,如今事情已經完全不可為了……”

而王端臣面前,嚴襟正坐著來自廣府的最新一位秘密使臣,仍舊在軟硬兼施的勸說厲害。

“為今之計還請盡快隨某等上路才是……”

“君上的殷切之心,已是情急如火,實在不容在拖延下去了……”

“不然非但我等沒法交代,就是君上那兒的體面也說過不去了……”

“哪怕這一路有所艱險,我輩定當竭力護得端帥的一應周全……”

但是,真要拋下這兩萬多人馬和十余萬收聚的地方屯民戶口只身南歸麽?現在也終於到了他不得不做出決定的時候了,王端臣愈發嘆息著卻依舊搖頭不說話了。

而負責勸說他的朝廷密使,卻是越發的憂急和迫切起來,都到了這個時候難道還不能坐下決斷麽,這還是那位在北伐當中力挽狂瀾,帶著一眾殘旅敗師轉戰南下中流砥柱“王端帥”麽;怎麽在這種當斷則斷的事情,就這麽的遲暮沉沉和做婦人態呢。

要知道,自己然身負朝廷的使命而有破格便宜行事的權宜,但是卻是不敢在這位面前拿捏和端持什麽,因為他這次使命當中所代表的身家性命前程,都已經維系在了這位的身上;

如果未能夠勸說這位一同南下歸朝的話,就算是他自己能夠安然歸來,也是被視若臨陣脫逃的重罪,身死莫贖還要株連家族的慘痛後果。

然而,雖然有密旨在手也有身懷絕技的扈從,更有軍中為之呼應的內應,但是他甚至不敢采取更加激烈一些的嚴詞,或是比較激進的權宜手段,而只能用曉以利害的水磨功夫與之周旋。

一方面是身在北地大軍之中,行事一不小心就有覆亡之虞;另一方面則是參與和主持了兩度北伐的王端臣,在那些北伐舊部當中的威望和號召力實在太高,也幾乎無可動搖。以至於他一旦離開之後就再沒有合適的人選,能夠與強勢崛起的那位淮鎮之主,呈現出分庭抗禮之態了。

因此,迅速敗壞的前方局勢對於這位使臣來說,反而是一件好事和潛在的助力;相比已經走在無可挽回的懸崖邊緣和崩壞之路上的北地局勢,顯然是他切身相關的身家性命更要緊一些才是。

然而,他口中繼續以為對方著想的角度和立場,不停地痛陳和分析厲害道:

“端帥難道覺得自己留在這裏,還能有所裨益和作為麽。”

“南邊的朝堂和新編大軍之中,才是您重整旗鼓大張拳腳的所在啊。”

“而不是拘於這一隅一地的得失進退啊……”

“既然朝廷一再相招,為人臣者豈有不從之理……”

王端臣最後嘆了口氣,像是被他打動有所決定道。

“只是且容我多做些準備才好……”

“理當如此,我這就去籌備隨後事宜……”

這位使臣不由松了一口氣,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來。

“還請大帳上下,繼續把好口風才是……”

對他而言只要王端臣這裏一松口,軍中剩下的其他人就好辦多了,相信願意放下眼下這些已經難有作為的局面,暫時遠離險地而回歸國朝,重獲功名利祿的人還是占據了大多數的。

這樣他帶回來的將帥官佐越多,日後朝廷追認的保全之功就越大,至於那些普通將士和地方百姓可能的遭遇和結果,就不再他的考慮當中;畢竟,國朝富有四海而雄踞大半天下,就算在這裏有所缺失,也是為了顧全大局著想,而迫不得已的些許犧牲而已。

在一系列名面上和私底下的交代和布置之後,王端臣最後叫來的是他最為信賴的心腹親兵;而這位老卒的任務就是在最短的時間內,把淮鎮隱藏在麾下軍中的代表和信使給給找出來,然後帶到自己的面前進行一番權盡人事的最後交涉。

雖然從法理和大義上說,叛徒比敵人更加可恨,但無論如何好歹是昔日協作過的友軍淵源,總比那些非我族類的西軍,或是北朝余孽們,更加值得嘗試和努力一下。

雖然這樣做很可能給自己的仕途和軍旅生涯,留下隱隱的汙點和潛在的把柄;但是如果什麽事情都不做就輕易離開的話,他根本無法原諒和放過自己的。

雖然已經穿上了代表使君和樞臣的金紫冠帶,但他的內心還依舊殘留著那個,從不肯輕易放棄部下的“王端臣”。

……

與此同時……

夷州東南方的海面上,大片的海浪翻湧滾滾而天色陰郁,呼嘯的刺骨海風吹的船帆和人身上衣衫,都不約而同的發出獵獵的拍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