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2章 新章(八)

黃河北岸的魏州(今河北省邯鄲市大名縣)境內。

一處被攻破的大型塢堡之中,淡淡的血腥、煙火和焦臭味,還隱隱彌散在空氣當中。

一群垂頭喪氣的丁壯在刀槍驅使下正在挖坑,將一片又一片的屍體運過來,又逐一的填埋起來;期間還夾雜著時斷時續女人壓抑的啜泣聲,則代表了他們此刻的遭遇。

而在燒掉半截的祠堂裏,卻擺起了一桌戰地風味十足的臨時宴席,對拼的供桌上十幾個新開的魚松、醬肉、豬蹄、臘鴨、燒豆子和糖梨,等葷素、果子罐頭,還有一壇子泥封老酒,就是席面的全部。

難得再次聚首在一起的晁蓋、盧俊義和柴進幾個舊識,也團團圍坐在桌旁,只是他們都已經各自換了身份,而成為諸如XX義軍,某某土團的旗號了。

這些年他們各有際遇和前程,因此雖然還保持這某種程度的密切聯系,但是隨著淮鎮地盤的越來越大,各自駐防地方的相去甚遠,私下能夠聚在一起的機會也是越來越少。

比如晁蓋就長期被派駐在新羅藩守衛港口,盧俊義駐留在遼東半島鎮壓地方,而柴進倒是更多時候留在本土,但是卻被安排在了淮南的高郵待機。

這次還是托了相繼在平盧道和河北發生的大戰緣故,大部分待機的二線和地方部隊裏,有經驗的軍人被動員起來參加擴軍,這才造就了他們出現在同一個作戰區域內的概率。

他們這一次的任務,就是隱為大軍前驅,以吃大戶的名義先行一步清理掉,那些在地方盤更錯節的大小豪強和氏族,然後為在當地所進行後續填戶移民和地方人口編管事務,打好相應的基礎和鋪墊。

畢竟經過了這麽漫長的亂世之後,除了少數有眼色見機快而交出所需得以保全的例子之外,在通常情況下是沒有多少人會心甘情願的,把隱匿在自家名下的潛在人口和田畝數目,給乖乖的交出來或是在官方登記入冊的。

而淮鎮顯然沒有足夠的耐心和時間,去慢慢和這些紮根在地方的鄉黨土豪,在他們所熟悉的鄉土主場上完什麽長期的博弈和漸進的改造;幹脆就用亂世的暴力把一切打倒、推翻再來好了;反正有的是形形色色的義軍和流寇,可以背上這個鍋;而作為恢復重建地方秩序而解萬民於水火的淮鎮,總是在道德和大義上純潔無暇而無可質地的。

而失去了這些具有潛在影響力和隱性人脈的豪族大戶,作為領頭找事的號召力和足以引導輿論趨勢的潛在主心骨之後,就算再有所意見和不滿,也是群龍無首而一盤散沙的局面,對於外來移民的安置和本地戶口的編管,所受到的阻力和抵觸也就自然要小得多了。

畢竟,作為群體性的社會動物人都是又趨從性的。而在古代相對落後的生產力和社會交通通訊環境下,所謂大小地主豪強所構成的鄉賢、縉紳階層,就是依靠掌握的社會資源,在世世代代形成的影響力和思維慣性之下,打著裹挾民意的旗號操縱和引導又利於自己的輿論,乃至以自保為名豢養和私蓄武裝和勾結、扶持盜匪之流,來打擊和排除異己的存在,乃至對抗不利於自身利益的政策和變革;

也可以說,相對於政權力量還能夠發揮有限制約作用的太平年代,能夠從這個紛亂年代苟存下來的豪強大戶,手中也沒有一個是幹凈無瑕的;而從肉體層面上消除了這些潛在妨礙之後,這方面潛在的思想陣地也是需要人去占領、取代和填補的,這就到了運作成熟的編管制度開始發揮效用的時候了。

也就是說,用相對先進(革命性)的新軍國主義集體組織生活和積極向上的編管勞動制度,取代傳統舊式的宗族和土地從屬為紐帶的,渙散落後社會結構及其陳腐遲鈍的思想氛圍,再將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還是有所生命力和發展空間的。

這也是後世新中國建立前後,所進行新民主主義運動當中,成為奠定社會主義新國家基石的土改運動,所謀求的最大成效和長遠目的之一。而淮鎮所行的這一套於後世黨組織建設到村莊而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是沒法做到從民兵隊到婦女、兒童團,那麽精密和細致的全面分工和整體動員而已。

當然了,這個世上的大多數人也並不能理會和體察到著背後的用心和深意,而晁蓋他們正因為是投奔淮鎮之前的人生經歷和擅長,才被額外挑選了出來擔負起這方面見不得光的重任。

因此,打下來的塢堡和城寨,除了不得濫殺、奸淫之外,將有一應所獲分為三份,一份主要是糧食和帶不動的粗苯之物,用來散發給地方的貧戶以裹挾和收買人心,順便雇傭他們將多余的塢堡圍墻給拆了;一份是細軟貴貨為主將成為他們的酬賞;最後才是各種私藏的甲械和倉儲物料,留下來移交給後續接管的捕盜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