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8章 淮動(四)

淮南道與荊北路之間的天然分野——桐柏山脈。

一只衣衫襤褸的隊伍,也在沉悶和漠然的氣氛中艱難跋涉著,只見他們紛紛牽著馱滿搶來物資的騾馬驢牛,人人身上裹著五顏六色的絲帛和布匹,甚至還有疑似女人的裙裳,從個別人的身上掛落下來。

可以說,除了身上還多少拄著或是松散斜跨的火銃之外,他們已經和曾經那只紀律嚴明而令行禁止的軍伍判若兩人了。

而在山路谷道的高處,曾經官拜的劉光國也再次皺著眉頭,回頭打量著自己這只殘敗之旅,當初被他用謊言和威嚇發動起來一整營的人馬,從揚州六合境內逃到這裏之後,就只剩下眼前的三四百人了。

所謂的國朝名分和大義,還有一貫以來的內部收買和恩結手段,在事到臨頭那位突然回歸的大勢之前,就像是洪流裹挾之下的泥沙大堤一般的迅速土崩瓦解。

而他所派出制造混亂的死士和伺機決死一擊的刺客,混雜在那些主動反戈的人群當中,甚至還沒有來得及乘機下手,或是擠上前去靠近多少,就已經被周圍和身邊發現端倪的士卒,給當場憤怒的撕成了碎片,或是當場按到活捉了去;而成為對方公然宣揚國朝不擇手段的煎迫、構陷、誘捕和殘害功臣,諸多罪名的又一有利證據。

那位年輕的淮鎮之主,善於蠱惑人心和長久洗腦的手段,由此也是可見一斑的。許多平日裏看起來老實巴交,毫無主見和眼色只知道唯命是從的士卒們,甚至敢於當場翻臉擒拿和殺掉,那些出聲質疑或是猶豫不決的將官們。

就算是隨他沖出駐地來的隊伍當中,也是人心思變而一路上發生了多次嘩變和內訌,還有時不時成群結隊的帶械潛逃。

盡管如此,依靠舊日養成的軍事素養,以及對於國朝承諾的最後一點指望和期許,沿途路上那些嘯聚一地的土團、鄉兵、義勇;還有流竄於道路形形色色的義軍、盜匪,根本不是什麽對手。

反而被他們吞並、驅使和裹挾了許多來,而充作了前驅和炮灰,而讓這支隊伍一度壯大到了五千多人;

然後接下來的事情就算是劉光國也再也難以完全掌握控制了,因為他發現自己的手下正在迅速蛻變成為了一只,開始依靠肆意濫殺殘懲於民,以鼓舞和刺激士氣的流寇式人馬。

只是,隨著追擊而來的淮軍旗號,他們這些暫且營造和維持起來的聲勢,也再次面臨土崩瓦解的危機;

而不得不由劉光國帶著這些最基本的力量連夜出奔,壁虎斷尾式的拋棄了大多數,依舊沉溺在占據城邑後肆虐作樂當中的,諸多外圍人馬和絕大多數行動不便的輜重;這才再度險而險之脫離了追上來的淮軍前哨和遊騎的追索。

最後能夠支撐他們堅持到現在的信念就是,只要能夠穿過這邊的桐柏山區,進入荊北路境內依舊心向朝廷的官軍控制區;他們就可以獲得好好的休整和補充,乃至接受朝廷的犒賞和敕封。

按照對方的許諾和擔保,如果能夠在統制官劉延慶的配合下,把整只模範後軍所部,都被拉出來報效朝廷的話;或許廣府的拱衛十軍甚至是殿前諸衛之中,都有他們的一席之地吧;

而作為居中奔走策劃的關鍵人物劉光國,也會水漲船高的得到自立門戶的機會,而徹底告別為四海衛所安排的過往一切,堂堂正正的站在陽光之下。

而現在事敗不成之下,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此了。

雖然剩下來的人手,堪堪只足一個團(校尉)部將的所轄,但好歹是按照淮地標準武裝起來的戰兵;雖然臨陣的經驗並不算多,但是一應的戰術操條口令訓做,卻基本已經是演練的相當嫻熟了。

因此,他完全有信心說服已經失去對淮鎮,這個北地最強戰力掌控手段的諸位大人們,以此善用火器的殘余士卒為基礎和班底,奇貨可居的重新拉出一只隊伍來;再加以合適的磨練和操訓,或許能夠為朝廷重新鍛造出一只,媲美淮地軍隊的善戰人馬來。

……

在一系列洶湧而至,因為善後事宜所產生和積壓下來的公文當中,我也再次收到了謎樣生物的來信。

她在信中相應支持和肯定了,我在江北的一系列舉措和對應手段;但也同樣比較嚴正的指出,我的相應規劃看起來雖然好,卻是將淮鎮原本已經有些好轉的財政和經濟積余,重新拉到擴軍和戰備的泥淖和深坑裏去了。

現在淮鎮打下的盤子已經夠大了,許多新入手的地方亟待在休養生息當中,進一步的消化和發掘潛力,而實在不宜在盲目擴大屯墾和經營的範圍了;

就她所舉例的一點來說,因為在安東地區增設的廣大新開拓點,目前用來農業開荒的人手,已經出現了短缺和不足了;而不得不讓婦女和老人都被發動了起來,乃至影響到今年保育院和童子營、工讀場所的正常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