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1章 滄瀾(十七)

江西道,再度易手的歙州治歙城,已經插上了代表大雲教別部的素色飛雲旗了。

踩著滿地的殘垣斷壁和散布的屍骸,在裊裊的煙火余燼和殘余廝殺聲中,依舊扮演著軍師兼傳道師角色的金求德,也再次迎來了新的一天。

而這些許的雜音和動靜,則是城中最後剩下那幾處負隅頑抗的大戶,在無數暴民圍攻而力量對比懸殊的絕境當中,所能夠發出垂死掙紮的最後一點回響了。

頗具諷刺意味的是,這幾家也是數年前歙州州治淪陷,的罪魁禍首和幕後的推力之一。

而經過這次鈔變暴亂之民的淪陷和再度光復之後,當地歷年的積欠和虧空,連同國朝大梁派來的官吏們,也因此一掃而空,而恢復到了“民風淳樸”的鄉賢聯合治下了,而他們各自據有和圈占的“無主之地”,和蔭庇下的佃客部曲,更是因此翻了數番。

而作為代價,不過是重新換過了旗號和行頭的地方義軍、土團們,砍了幾百顆上千顆不知來歷的人頭,權作光復州城的獻禮和功勞而已;

於是,接下來勿論朝廷新派來多少官吏,也無論他們是怎樣位高權重的人物,都無不在這些地方豪族大戶,及其附庸勢力和代理人的手段面前,紛紛的折戟沉沙或是和光同塵的接受了現實。

而且此後,無論是成群結隊的流民過境,還是大股的盜匪流竄,也都被這些掌握著地方局面的豪族們,給一一遊刃有余的化解和。直到他們遇上了這些瀕臨困境,卻毫無道理和交涉手段可言的大雲教軍。

現在,終於輪到他們這些始終躲在幕後,操縱地方輿情和局面的地方大族,開始為自己最初挑起的禍亂和動蕩,付出最終的代價了。

但是,金求德並不滿足與眼前這些得失,對他來說這裏的一點成果,也不過是他東山再起的一塊跳板和開端而已。

自從得到北朝滅亡而自己盟定一生的妹妹,也很可能就此同殉的消息之後,他的野心和眼界也像是失去了最後一點束縛,而突然變得豁然開朗而無法遏制起來。

他雖然一度投靠了大雲教的總壇,並且因為在短時間內精通了教義,而屢有創新和逢迎得當的建議,很容易得到幾位殿前丞相的賞識和信重;但是在見識了這些大雲教高層,進入江浙之地的乍富驟貴之後,各種奢靡無度的攀比和爭權奪利的侵軋,等種種不堪表現之後,還是毅然帶著資源轉而投奔了熟悉的舊相識。

自從追隨法大力被變相的打發到這江西道的邊角之地,這些年他用了好些心思和功夫生聚實力和四出抄掠,才從區區殘破不堪的無隸縣一隅,席卷和拿下了歙州“一府六縣”當中,包括婺源、北野、績溪、歸德、祁門諸縣在內的大半數地盤;

還得以在遠交近攻而軟硬兼施,分化合擊的手段下,火並和侵吞了新安江上遊附近的宣州和池州等幾只類似旗號的人馬,重新恢復到了號稱過萬人馬,而至少擁有三千可戰壯勇的氣象和規模。

然後,又派人暗下狠手坑死了好幾位,總壇派過來分權和摻沙子的巡查和堂使,才不慌不忙的在無數州城外嗷嗷待斃的饑民,和州城內教眾的呼應下,摘下了州治歙城這顆逐漸瓜熟蒂落的果實。

自此,整個新安江上遊地區,在沒有能夠與之對抗的地方勢力和官軍的存在了;然而,最近周邊對陣官軍的規模和主動出擊的次數,似乎在不斷的減少。

因此拿下歙城又親手打包送走了一大批金銀細軟後,他也在等待消息,一個費以許多水磨的功夫,砸下重金無算才從官軍內部鋪墊出來的消息渠道。

這樣感謝江寧方面的財計拮據和內部黨爭激烈,才會讓某些人敢犯天下之大不韙,而將涉及軍前部署的消息,拿出來高價發賣給他們這些叛賊,實質上做那養寇自重的勾當。

只可惜,大雲教總壇那裏被眼前的大好形勢沖昏了頭腦之輩,卻是根本不在意這些小節,這才得以便宜了他們這只邊緣化的人馬。

而有了州城當中這落入掌控的數萬戶口打底,他輕而易舉的又可以拉出至少上萬人的青壯,作為前驅和炮灰了,這樣幾番攻略和抄掠下來,手中堪用的戰兵員額,至少又能夠翻一番的。

而且,與那些在雲夢大澤時因為屈服於淫威和共同需要,而聚附在手下的各路水賊人馬不同,這可是他用自編自改的教義,再加上優先的待遇和供給,所輸灌和洗腦出來的直屬部眾。

兩天後,他終於從新安江下遊比鄰臨安郡的淳安縣,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反饋,隨後他在自己的搭档兼總頭領,大羅法師法大力面前贊聲道。

“真是天助我也……”

“此乃千載難逢的良機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