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9章 滄瀾(十五)

中南半島南端,位於九龍江平原下遊的天南州境內。

剛下過一場瓢潑大雨的天南城中,還彌散著一股子雨後清新的味道,總算是勉強沖散了連日來高強度攻戰,所留下的濃重的化不開的血腥氣和腐敗惡臭,也讓疲憊不堪而滿身傷痛的守軍,再次獲得了稍許的喘息之機。

雖然雨季的到來,讓城外討逆軍的銃炮飛火雷等火器的威力和效能都大大了折扣,但城外河口由此暴漲起來的河水,不但讓討逆軍搜羅的船只得以抵達水門外,而就地聯築起浮台中日炮擊轟鳴不斷,徹底截斷了最後一點的內外交通;也由此倒灌在城中造成了頗為嚴重的內澇,並汙染和破壞了大半數的水源,而引發了頗為嚴重的疫病橫行。

幾乎每天都有人倒下,每天都有成車成車的屍體被清理出來,以至於後來隨著人手的艱巨而清理不過來,導致一些街坊被封鎖和堵塞了起來,哪怕裏面還有一些人還或者也沒能例外。城墻下的溝渠裏所流出來的,是渾濁的腐敗腫脹的事物,有時候則是大灘大灘的血色。

用土木搭建起來的圍城連寨和土壘當中,藏在雨棚下發炮的聲響卻是依舊持續未絕,只是頻次變得稀疏了一些,飛射過來的鐵球和散丸,也意外遍地泥濘和積水的緣故,只有殘缺不全的城垛和塔樓上偶。然有人藏身的位置被擊中時,才會在格外淩厲而淒慘的慘呼聲中,綻放出一抹血色來。

雖然囤積的糧草尚且充足,之前強運來的軍械也還夠用,但是作為守軍的士氣和鬥志,已經隨著時斷時續的豪雨綿綿而與日劇下;

而在城墻下的遍地泥濘和屍骸當中,如同老鼠一般零星往來奔走的身影,哪怕在大白天也絲毫不避人耳目一般的;在一片死氣沉沉的城頭守軍熟視無睹下,是不是的穿梭在圍城討逆軍的營地當中……

而在這座前陪都內城大內的前朝部分——九連宮中,時隔數月之後,大廈將傾的氣氛再次籠罩在了這裏。因為,之前城中所組織的,從水門再次突圍的努力已經失敗了;

因為,在水門外外城的河口浮壘前,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被打下了木樁,布設上一碰就會炸響的飄雷;結果拂曉前劃船潛出的敢死之士剛出水門掩護的範圍沒多久,就猝不及防的撞上了這些水下的妨礙;

然後炸響的飄雷只是掀翻的幾只先頭小船,並沒有造成什麽傷亡,卻因此驚醒了附近布放的敵軍,而明火持杖的照亮了大片河邊,也將這些被攔阻在河中而一時進退不得的敢死隊,給納入了眼簾當中;

整整上千名裝備精良的水師敢死健兒,就這麽河面上被火器弓弩的攢射合擊之下,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被當場圍困起來而屠戮殆盡。持續不斷的轟鳴和慘叫聲一只持續到天色發白才結束,而水門外就剩下大片大片沉浮在血色當中的船只碎片和殘肢斷體了。

所以看起來有些憔悴和滿眼血絲的天南小朝廷內閣次輔,兼城內諸多黨人的總召集人劉瑜,再也閉口不談什麽的轉機和變局了,而是對著坐困城中的諸派黨人魁首強調和保證,還能夠堅持多久的問題了。

而現在,他甚至連這些人私下自以為是的小動作和串聯行動,都已經不怎麽在乎了;只要他依舊直接或是間接的掌握這城中大多數的兵權,並且控制這相關的眷屬,就不用額外擔心這些心思各異之輩能夠翻到天上去。

事實上,通過在軍中的內線,他已經私下鎮壓了好幾次個別守軍的異動,而將其打散混編到其他部隊裏去,又以虛稱為內應的詐降手段,坑過一次城外的圍攻人馬,所以至少短期之內不用擔心還有什麽其他的變化了。

雖然他一直對著部下和親信強調,只要堅持得時間夠長,就能夠逼迫海對岸的那些諸侯大藩,在唇亡齒寒的利害得失面前有所決定和實質行動;但此時此刻,他也不得不暗自考慮起來,再次出逃的打算和計劃了。

只是,這一次已經沒有水師方面的支援和呼應;而且,最大的障礙居然還是在那位被他們裹挾過來的天子身上,因為他開始因為受了驚嚇和水土不服之類的緣故開始生病,並且公然表態死活再也不肯上路走了。

這是要開什麽玩笑呢,要是自己等人費盡千辛萬苦才逃出去,卻沒有這位故國天子作為旗幟和招牌的話,那自己這些人一貫以來的努力和打算,豈不是白費了心思呢。

所以,他也不得不采取一些非常的手段了,還在之前他有所後備的方案,只是太過茲事體大並沒有多少人知情而已,現在終於到了需要派上用場的時候了;

他一邊如是想著,一邊帶著本家出身的死士,穿過親信所把持的大內九孔門,越過章仙台、雲英樓和回壁宮的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