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2章 瀾動(七)

嶺南緊鄰畿內的循州外海,獄門島上依舊斷斷續續響徹這某種廝殺和銃炮的喧囂聲。

而層疊交錯的屍體,卻是已經從礁石間、淺灘上、亂石和矮樹叢中,一直斷斷續續的鋪陳到了上坡,又從堆聚了不少屍體的上坡,繼續扶搖直上的延伸到山腰的位置,才消失在一片被煙熏火燎的裂隙當中。

就像是一條血色的路標,一直指向了島上敵勢最高的高台平地上。

“又敗退下來了麽……”

而在浪潮翻湧激蕩,暗流湍急的近岸停靠的幾艘大船上,有人也在用咫尺鏡打量著山腰上的戰況,而一邊繼續發號施令著,驅使這更多水軍士卒和其他武裝人員下船,而重新整隊對著高處發起攻勢。

正所謂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又有獵人張弓。”

之前利用陳子錕、馮十三這幾個不死心的馬前卒作為投石問路,最終還是追索上了關鍵目標的蛛絲馬跡,最終將他們追迫圍困在了這裏。

只是,這獄門島作為昔日的重犯囚地,卻是四面臨海而懸崖陡立,只有東南面的淺灘上,有一條沿著曲折山勢裂隙而上的道路,作為唯一進出和輸送的通路。

因此一被封鎖住之後,就成了某種意義上的困獸之鬥了。但是這種險隘而陡峭的地勢,也變相妨礙了阻撓了他們在圍堵住對方之後,取得更進一步的成果。

只是這種圍困隨著久攻不下,也變得有些不安和異議起來;畢竟,別人都在抄掠沿海各地以籌功賞,為由他們在這裏死傷累累的啃硬骨頭。

但是因為某種特殊的緣故和理由,來自後方的物資和兵員的補充,連同某種指令和強制要挾,讓他們不得不將這場攻戰繼續堅持下去。

而對於另一方來說,現今這個獄門島也早已經不是荒廢破敗的局面,原本廢棄的牢獄建築都被重新翻修和利用起來,而變成羅氏大宅名下一個重要的外海走私據點和早期的秘密試驗場、訓練地。

因此,在島上貯存了不少待轉運的貨物和器械,此外還有足夠支撐一個多月的存糧和其他物用,島上還有水源和收集雨水的溝壑、水池,以及舊日牢獄犯人開辟的幾百畝田地和菜畦。

因此,這些布置倒成了關鍵時候的保險措施了;讓他們逃到島上之後得以憑險據守下來,還得到了常駐島的一團龍州團練,以及上千名青壯勞役的支援和協助。短時之內是暫且不虞困頓之慮了。

正所謂是福兮禍兮禍福相依的道理,又可謂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就算是曾經同仇敵愾而並肩戰鬥的臨時戰友,也有不見得一直可靠和信賴的地方。

當初一時不察,在出海奔逃的船上被那些同行的另一群人給做了手腳,以至於底艙滲水慢慢的落後下來,而成為海上新出現追兵的目標;因此只能一邊搶修和抽水一邊想盡辦法減重,又分出兩條船作為誘餌和殿後,好容易緊趕慢趕才護送著關鍵人物,行駛到這獄門島來強行擱淺靠岸。

雖然在靠岸時燒了座船而避免落入敵方手中,但是對方顯然在被還未燒毀幹凈的船上,獲得了不少有用的東西,而不依不饒的繼續做出一副圍困,和不惜代價強攻的姿態來。

這時候,就算是傻子也能瞧出其中的不對勁了,自己這邊區區一路藩鎮的家眷和部曲,又何須賴的對方如此不計代價的攻打和志在必得的決心呢。

但是事情到這一步,已經沒有任何寰轉和解釋的機會了,只能用武力來表明的殘酷事實,來讓對方無計可施知道知難而退或是外界的局面發生了新的變化。

而在這條天然的裂隙當中,滿臉煙熏火燎之色,而嘴角幹裂的老螃蟹,也親自抄刀站在前列督戰,在他手上已經砍倒了三個承受不住,而試圖轉身逃避的老兄弟,口中還鼓舞著。

“我們長期領受羅帥的大恩大德……”

“賣力赴死就在今朝了……”

“誰敢再後退一步,就不要怪我手中不講道理和情面了……”

而在這條曲形裂隙的最狹窄處,已經被用屍體堆出了數道丈八高的矮墻和掩體,濃重的血腥味就算是呼嘯灌入的海風,也是吹之不散的。

“不好了……”

這是突然一個熟悉聲音闖到了他的身後喊道。

“後山懸崖上有人摸上來了。”

“周團練讓人過去支援……”

“慌什麽……”

老螃蟹狠狠瞪了對方一眼,卻是自己看好的一個同姓子侄。

“後山的崖壁下礁巖林立浪湧激烈,又能給多少人立足和攀爬呢……”

“不要自亂了陣腳……我們這裏有糧有水,還有後備的人力……”

“大可自持甚久而繼續與之周旋下去……”

雖然口中這麽說,老螃蟹還是對著一名親信道。

“魚頭阿四,你帶一隊人過去看看要不要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