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1章 頹然(六)

而在宇文家居城坐鎮的淮鎮代表當中。

監軍的大使臣吳穆,有些矛盾又有些心情復雜的看著一份,來自江寧方面的敕書,再次確認了上面的簽印和押封之後,也算是大大地噓了一口氣。

自己公然出面為淮鎮越境跨海攻擊的行為,以官方名義進行背書和表態的冒險作為,總算是有了名正言順的憑仗和依據了;雖然前後一波三折的,讓這個憑仗和依據來的都有些晚了。

在國朝平叛期間作為中使的他,大可以就近授權淮鎮麾下兵馬,代行處分東海道各藩的不法和逾越,乃至鎮壓各種反逆和叛亂行為的權益之便;

雖然不大明白,江寧方面為什麽會給出這種看起來十分寬泛,卻又不甚明確的授權,但是也多少刻意感受到江寧行在那邊的急迫和自顧無暇。

也就是說讓他繼續替行在背上更大黑鍋的同時,也有了更多可以上下其手和拿捏好處的機會和由頭,畢竟能夠替那位天下數一數二的至尊人物背鍋,可是常人難以企及或者說夢寐以求的機緣啊;

想到這裏他不由苦笑了一下,別人或許還會這麽想,但是他又豈能不知道,讓朝廷暫時力有未逮的淮鎮,難道是那麽好拿捏。

要知道,來淮東作威作福之後,在回程海上沉沒掉那一船官人,至今可還沒有一個像樣的說法和調查結果呢。

作為一個傳統的刑余之人,他雖然頗為愛材難舍又格外的惜身,但是私底下也是自有一番建立功業的用心和期盼;因此從某種不可名言的立場上說,如果淮鎮能夠對外征戰的越多,他可以粉潤到的功績和名望,也就自然水漲船高而上了。

這才會讓他破天荒的打破一貫的謹慎和低調小心,在揣摩了江寧方面可能反應和態度的重重概率之後,利令智昏的為淮鎮的軍事行為,以朝廷使臣的身份進行張目和背書。

而廣府發生了變亂的消息,則成為了壓倒整只駱駝而讓他走出這一步的最後一根稻草;

當初他可是就帶著幾個親隨前來上任的,隨著物件還沒有小半車;而他從五歲賣入宮中給老公公做養子開始,用了將近三十年時光,從區區一介灑掃庭前的小黃門到挽馬駕車的奉乘,再到開啟門戶的十八班宮門邸侯,西頭供奉官、副知內揭者監;在宮中侍奉多年的積蓄和偷偷置辦的產業可都還留在廣府,眼看就這麽陷於反賊而沒了。

如果不能再想辦法給自己撈一點補充,作為日後的備身之資;無論是繼續打點上頭保住眼前的位置,或是就此放下一切退養,找個相對安定富庶的地方做個富家翁,也是需要相應的錢財和可以援引為庇護的人脈。

與此同時的東寧府,白沙大城外,已經是一片塵土飛揚亂哄哄的局面了。

前澄海世子梁邦楚看著城外那些拿著武器,牽著車馬背著大包小包,紛紛匯聚而來的大隊小隊人馬,卻是一點欣然和得意的心情都沒有。

有的是被他的許諾和漫天大謊的宣傳給誑來的,有些則是在北邊被那些大索地方的淮軍,給逼得呆不下去而已然投奔到自己這邊。

當然了,他也不見得好過多少,在一路敗退的時候,他可是縱容部下以清野堅壁為由,沒少抄掠和肆虐沿途地方上的城邑鄉裏,而過寫了大量的財貨和青壯人口。

所區別的是,淮軍的瓜蔓抄只對中上層下手;而他的部下則是盡量搜刮抄掠的是民間,而極力拉攏的是地方的中上層。

因此,那些逃奔過來的人當中,有多少是為了能夠名正言順的參與搶劫,或者說是乘機清算一下,與緊鄰領地和藩家的時代恩怨與仇隙。

雖然從海路還在源源不斷的運來各色援助,但是從他暗自的渠道可以感受到,東海社的那些人是真得急了;或者說,對方用財力和人脈,已經商貿行為所羅織起來,盤根錯節的森嚴網絡,剛剛在絕對的武力和暴政面前,遭遇了一次極為慘痛的挫敗;因此不惜一切代價和手段,想要鞏固住夷州這裏介入點了。

但反而是這樣,也更讓他心中沒有底起來。在沒有更多的外來援兵的情況下,僅僅依靠本土這些倉促聚集起來的烏合之眾,讓他嘗試性組織起來發動的幾次試探性進攻,都在那些徘徊不去的淮軍騎兵面前鎩羽而歸了,連一點兒便宜都沒有沾到,也沒能如願的從警戒範圍內驅逐掉。

“事情籌備的怎樣了……”

想到這裏,他叫過一名親信問道。

“主上讓我準備的東西和船,都已經停在了熊山港中。”

這名親信低聲回答道。

“隨時得到命令,就可以出發了……”

“很好,外間那些心思各異的姑且不論……”

他這才從繃緊的表情上,露出一絲笑容寬慰道。

“你們才是我的根本,關鍵的時候一定要跟上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