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7章 反動(十二)

滿地狼藉的街巷,殘垣斷壁之間綽約的人影。

幸運的蘇拉再次活了下來,迎面投擲而來的火油彈,炸裂在他親自指揮隊列頭上時,他因為戴了防護較好的鑾兜,將脖頸和後腦都給遮蔽住;

所以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在兜頭蓋腦的火焰流淌濺射中,被直接沾染在外露身體上而燒的焦頭爛額,痛嚎的滿地翻滾掙紮。

而是如有神助一般跳進了路邊的溝泥裏打滾撲火,因此除了肩膀和後頸一片燙傷外,就在沒有更多的損傷了,還因此躲過了倉促打掃戰場的南軍搜索。

待到南軍盡數退卻和收縮兵力之後,他才得以重新回到了本方的戰鬥序列當中,卻被用一種膏藥草草處置了燙傷處後,就馬上編派回到了一線的戰鬥序列中。

只是手下管領的兵額又再度縮水了,只有六七十個拿著雜七雜八兵器,連一件最簡陋的皮甲都配備不全的軍卒。

而他們的任務,就是利用對地形的熟悉,而穿插在狹窄的街巷中,伺機偷襲一下,給南軍的侵攻進度和步驟,多少制造一些麻煩和妨礙。

因為脖頸上的燙傷和敷藥,他只能戴軟質的璞頭,而在甲衣下把包紮過的左邊膀子整個露出來,但似乎是他那個“幸運”的綽號,再次發揮了用處。

他遭遇了幾次戰鬥都沒有落過下風,反而剛剛襲殺掉了一批被聚集在巷口內,等待轉運走的南軍傷員,而剝走了他們身上的衣甲和軍械,讓自己的隊伍看起來變的象樣一些。

然後用這些穿戴上南軍甲服的士卒做先頭和外列,大搖大擺的穿街過巷,好重新回到己方的控制區去。

事實上,隨著南軍穩紮穩打步步為營,不惜放火焚燒和大片拆除建築的具體戰術,開始發揮效用;他們這些大隊小股四散作戰強襲隊的效果,已經隨著活動空間被壓縮而大打折扣。

在出擊數次之後,能夠回到原地補充的隊伍,也是越來越少;或者說因為戰事的緊張和激烈,很多預定的出擊點和候補的回歸處,很容易就變成激烈的戰場,或是已經為敵人所占據。

所以,他需要重新找一條安全的回歸路線,至少他覺的需要重新給自己包紮和上藥了,因為脖子後的燙傷處已經隨著汗水的浸漬,以及劇烈動作扯開的裂枷,變得癢痛難耐又漲漲麻麻的。

他可是見過那些只能露天放置在野地裏,聚滿了嗡嗡嗡作響的蚊蠅,或是傷處白花花潰爛生蛆而麻木的連呻吟聲都喊不出來,奄奄待斃的傷員們。

至少,他作為軍將的身份,還是能得到一些可憐的優待和便利的,如此思慮著,他腳步不停的隨著牽頭的手勢,紛紛跳進一條滿是汙泥的狹溝裏。

作為前刺死裏逃生的寶貴經驗,他及時放下了身段和矜持,學會了如何善於理由這些遍布洛都內的溝渠河巷,作為行事和藏身的遮掩和屏障,而最大限度的保全自己。

雖然這裏面有著世上最復雜的氣味和惡臭,並且時不時能夠才道各種各樣令人毛骨悚然的“驚喜”;有時候還會莫名其妙的讓人帶上一些,不請自來的小玩意;偶然還有人的靴子被割破刺穿,而不得不退出戰鬥序列。

但也同時最大限度規避和削弱了那些南軍搜索和巡檢的關注力。

沉重的物體滾過路面的聲響和動靜,他一揮手身後的部下頓時條件反射一般的蹲伏下來。

這些赤膀揮灑汗水的兵卒,所推動的可不是慣常見的輜重大車,而是一門黝黑發亮的炮,偷偷窺探出去首尾相連的炮車,怕是沒有十幾具之多。

這可是炮啊,北朝最稀罕的物件和軍事裝備了,也是南朝一直管控和封鎖極嚴,而始終刺探不得的軍國之器啊。

雖然北朝的軍中也有一些配備,但是其中大多數的歷史和年頭,都足以上溯到乙未之亂前的事情了;

因為乙未之亂爆發後,京中軍器南北監和附屬炮場的匠人和技術,就在動亂之中流失殆盡了。

後來就算是承光帝中興重開大唐河山,但是相應的制炮能力,卻是隨著動蕩之世而一瘸不振。以至於缺失了諸多的關鍵技藝,而屢屢鑄造失敗而鮮有合格的成品。

因此,北國軍中能夠沿用到現今的,幾乎都是安放在城頭上的厚管重炮,或是在西軍東進中自南海聯軍繳獲的部分戰利品,但因為無法成功仿制的緣故,始終處於是用一次少一次的敝帚自珍狀態。

這一回洛都攻防,其中除了外郭城墻上那些根本無法移動的炮位之外,其余都被提前幫運到了城北,用來加強宮城大內等諸多的要點之地。

正因為這些炮位的存在,才讓安歇圍城的南軍在奪得西面城墻之後,試圖放船通過洛水而迂回北城且做側擊的打算,始終被挫敗在洛水河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