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9章 撥亂(四)

作為畿內望要的鞏縣縣城,雖然城門已經完成了易手,但是城內的戰鬥,卻並未因此結束。

滿目瘡痍的街道之上。

少年兵出身的孟林,略帶緊張和坎坷的挺舉著手中的長銃,只覺得手心的汗都要把護木和套筒給泌濕了。畢竟,雖然以輔助役的身份參加過幾次的戰地的輸送,但這還是他第一次上陣殺敵的親歷。

事實上,這也是他們這批還在軍中見習之期的少年兵,第一次參加的遠征出陣,兼數萬人規模的大場面、大戰陣。

突然沿街的一面墻倒了下來,塵土飛濺之中若幹身影奔越過障礙,對著首當其沖的孟林所在沖殺而來。

他至來得及隨著身邊的口令機械的側轉過身體,按照反復訓練出來的條件反射,一手扶著銃刺的那端斜對向上,用另手將槍托固定在腰上,與前後交叉的腿腳構成一個方便卸力和突刺的折線。

隨著他趨前應敵的動作,怒吼著從側邊建築裏跳奔出來的敵人,就像是不由自主的將自己的胸頸,給撞到這只銃劍上;在孟林手臂和腰身的支撐下,深深穿刺進去;又在努力掙紮的動作中,將刺入的部位徹底撕裂開來。

霎那間激烈迸射的血泉幾乎是噴得少年兵出身的孟林,滿頭滿臉都是溫熱濕潤的感覺。他甚至不由自主的伸出舌頭舔了一口,卻像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惡心和腥臭。

就像是他吃過的牛羊血膏一般,還有一絲絲鹹澀的回味。沒等他抽出銃刺,另一面閃爍的刀光,就越過屍體兜頭對他砍了下來。

他只來得及按照身體的本能反應,腳步原地不動的收腰躬身,向後退出嵌在屍體裏的銃刺,卻還沒來得及順勢舉起擋格。

這時……孟林身邊突然橫空殺出的另一只銃刺,就已經從側面刺中那名舉刀敵兵的腰側,幾乎輕而易舉的透背刺了個對穿,又拖出一條細細血線飛快的抽拔回去。

就像是抽空了那名敵兵半身的氣力,堪堪砍中孟林肩膀的橫刀,也頓然失去了力度而刮搽過鎖環當啷掉落在地。

而緊接而至搶身殺出的另一名敵兵,卻也被另邊冷不防刺出的銃劍紮著手臂,而呼痛退縮回去。

這時,孟林突然被一只手臂的力量用力按下,只聽得頭頂上一片煙火綻放的砰砰聲,以及近在咫尺的慘叫聲後,前面已經橫七豎八的躺倒了若幹敵人的屍體。

這時候孟林的心眼兒,才重新從嗓子口掉落下來,才想起來還有同袍的存在,那是一名胡子濃密的老兵,顯然這就是友軍的庇護和作用。

“愣著作甚……小子……”

“繼續交替掩護前行……”

“諾……”

孟林應了聲,卻覺得方才嚇出的滿身冷汗和第一次殺敵的激蕩情緒,似乎都重新平復下來了。

而在這時候,那些打空火銃的戰友卻已經越過他的位置,而迎面頂上另一夥沖出來的敵兵;只見他們井然有序而配合默契伸縮挺刺,上下前後交替擋隔和戳殺著面前的敵人;就像是一叢叢綻開的鋼鐵荊棘,幾個呼吸間就將那些堪稱悍勇的敵人給,給再度戳倒和逼退當場。

然後,留在原地的這些銃手也終於完成裝填,對準不遠處試圖重整旗鼓的敵人,猛然放射開來。在抵近的距離之內,孟林甚至可以看到自己銃口前成團驟然綻放血花,以及哀呼痛叫著,被一枚彈丸貫穿數具身體的慘狀。

而在其他的地方,更多組成大小戰團的前軍將士,正在相互保持聯絡的口令和哨子聲中,緩緩推進過街道。

他們就像是一張充滿彈性的網,篩過這片大街小巷之後,就將那些隱匿和埋伏起來的敵人,也被一一在煙火綻射中給仔細的過濾出來。

雖然他們猶自困獸猶鬥或是催死掙紮的,想要拼命沖破或是撕開這張兜過來的網線,但都被刺刀組成彈性十足的小團戰陣,給反彈和逼迫回去。

不是帶著好幾個突突冒血的窟窿頹然倒地,就是背對著逃亡中被一一的發射擊倒,而根本沒有能力構成像樣的妨礙和阻卻。

……

青州,益都鎮撫府的大書房內。

我正在看一些已經被架閣庫的負責人,孔目官陸飄泊所新近整理出來,從洛都大內所獲得的,歷代北朝的起居注和內档史志;對照這邊南朝編錄的史書來看,正所謂是以史為鑒的道理。

比如,在皇家流傳的記錄當中,那位臭名昭著的瘋帝,其實絕大多數時候一點都不瘋,而且甚至有些形容莊重而優雅從容,風趣得體的良好風評。

就和前代那些被執政的梁氏,集天下之財力物力奉養起來,而得以在各自興趣愛好和專業領域有成就的,歷代藝文天子、風雅皇帝、治學君王一般,他也有自己的愛好和專長的領域。

比如他寫的一手上好書法,甚至集百家之長而自創了一種“變文體”,也開創了書畫界一種新風潮;又喜歡遊獵山中而通宵達旦數日不歸,也有過日射兔子三百只的記錄,而一度被私下戲稱為“兔帝”“百射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