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2章 大羅(七)

從女眷之中走了出來,一身裙裝的三枚,也很有些郁悶和不知所謂。

她有些後悔,自告奮勇的想要幫忙做點什麽,結果輕率的答應著所謂的私下交流兼打聽消息的要求。

然後,就被淹沒在這一群全身拼命用塗脂抹粉和衣裳首飾包裹起來,恨不得像是花孔雀一般的把自己變成某種名為盛裝的,堆滿貴重物件的活動架子式的女人堆裏來了。

聽她們七拐八彎雲山霧繞的,盡說一些不知所謂的廢話,用看似親切而誇張的姿態神情,交流這一些,或是進行某種皮笑肉不笑的互動和隱性對抗。

說的都是溫文爾雅,風光雯月的話題和口語,但是通過特定的方式和表情組合之後,表達的卻是另一種截然相反的態度和事物,其中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各種機鋒和蘊意,簡直讓人腦子轉不過來而徹底繞暈了過去。

她已經被這些濃重的氣味和急促尖銳的話語,轟炸的頭昏腦漲的,簡直比從血肉狼藉的死人堆裏爬出來,又經過饑餓寒冷和疲憊傷痛的折磨,最被人當成流民男性,給捕獲擄賣掉的經歷……還要可怕和困難的事情。

真讓她難以想象,這些女人一輩子都在琢磨和鉆研著,這種莫名其妙不知所謂的東西。衣裳和首飾,容妝的花樣和保持新鮮感的手段……

讓她膩味的現在只想把,炮制了好幾個時辰的這滿頭滿身玩意,都給馬上甩脫開來,再清洗幹凈那些塗敷在臉上很是不自在的妝彩和香精。

但這種類似表情,又讓她似乎有些熟悉。仿佛就在她的母親和其他出現在名為“父親”的男人身邊,那些女性身上,隱約看見過。

難道這就是身為女子的必然命運和結果麽,這讓她有些矛盾和糾結而心情復雜。第一次有些懷念在某人身邊的安心和靜謐了。起碼有什麽困惑和心結,可以躲起來沉浸到那些人情故事的世界裏去。

相比之下,就算偶然要應付某人動手動腳的貼身騷擾和要求,似乎也不是那麽令人難以接受的事情。

想到這裏她的臉頰突然有些微不可見發熱了起來。自己居然就這麽容易認輸和接受了這種現實麽,當初自己可是發誓……難道這麽容易就被安逸與平淡,消磨了心性與意志麽。

但一想到如今的現狀,她好容易勾起的些許回憶和心緒,頓然又垮塌了下去。

現在想這些還有意義麽,曾經威名赫赫的那個人已經死了,和那些曾經敬愛與追隨的部舊一起,死在了所有人的回憶和現實當中。

而今她這副裙釵盛妝的樣子,就算有心人走到面前,估計也完全認不出來了。

但不管怎麽說,她私下所關心的所謂侍奉之道,總算得到一些遮遮掩掩的回應和旁敲側擊的建議。

“女人啊,就是個刀鞘一般的容器事物……”

“須的懂得多多的包容和溫存手段。”

“順著男人的心思和情緒的脈絡,時不時的打磨和溫養。”

“才不至於因為男人暴露在外頭的沖動和血性,輕易折了鋒銳。”

“既容易傷了別人也損了自己。”

至於該怎麽包容,怎麽打磨和溫養,你該回去好生琢磨和用心領會才是。

雖然她已經及時刹車,強忍住出口的疑惑和追詢,然而還是得到了各種異樣的眼色,和一片曖昧不明和飽含深意的吃吃笑容。

從廳堂到澡堂,從鋪床疊被的十八種花式,到暖床的二十七招手段,侍寢的三十六種姿勢和七十二種體位,一百零八手寢技和。

……

廣府上城,龍雀園正當時張燈結彩,很有些喜氣洋洋的味道。

就連園中的奴仆和下人,或是前來幫襯的族人和家將部曲們,都被這種氛圍感染,而手腳利落行事愈加的賣力起來。

但老主人退居修養的卿明堂中,卻有些格格不入的氣氛。

“夜夜燃薪暖絮衾,禺中一飯直千金。

身為野老已無責,路有流民終動心。”

這是辛稼軒的沿途留句。

“有山皆種麥,有水皆種粳。

牛領瘡見骨,叱叱猶夜耕。

竭力事本業,所願樂太平。

門前誰剝啄?縣吏征租聲。

一身入縣庭,日夜窮笞搒。

人孰不憚死?自計無由生。

還家欲具說,恐傷父母情。

老人儻得食,妻子鴻毛輕。”

作為自小出身養尊處優的貴胄之家,又經歷了北伐的慘烈與飽受摧殘地方上的淒慘悲涼,在回歸的沿途感官上,又格外能夠有所感觸。

這是陸務觀的沿途所見,感傷民生疾苦的偶句《農家嘆》。在鹿公面前,毫無保留的念了出來。

“嶺內、嶺外都已經……不堪至如此了麽……”

眼泡浮腫而老人斑越發鮮明的鹿公,不由在鋪著厚實裘皮躺椅上,斷斷續續的嘆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