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悵懷(十八)

江寧府,石頭城行在,出入奔走的繁忙依昔。

“出什麽事了……”

“朝中有變,禦史潘建文上書陳言……”

“淮東之地空懸在北,徒然糜耗國孥而毫無所得……”

“請朝廷和大本營改變方略……”

“這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啊……”

“這麽快就有人跳出來了……”

“它的背後又是誰……”

“是那些元命老臣,還是老北人黨,或是西海道的群藩……”

身邊人的偶偶私語,讓人覺得有些煩膩卻又無可奈何。

監國只覺得在江寧呆的越久,似乎對嶺外的局勢,就越發失去了掌握。

看著內樞五房的吏房報告上,那些為了邀名求幸或是投機擇注,而如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的跳梁小醜,他更多時候以及沒有了多少憤怒,而是另一種深深的疲憊和怠然。

有的時候,他甚至也會微微後悔,自己主動要求來嶺外主持大局,是否是一個錯著和敗筆,但這就像是洶湧大潮中一朵逆旋的浪花而已,很快就被他的野望與雄心所壓倒。

要是自己沒有決定出來主持大局,而繼續留在廣府監理國政的話,也許就為他們鼓噪起來的聲勢所惑,然後在一次又一次的指責挑剔和臨陣換將的人事變動中,迎來越來越糟糕的結果。

畢竟,很多事情需要親自參與了,才知道具體的利害得失,時事遷移的無奈與乏力,以及不得不做出的關鍵性選擇和決定。

而不是悠然自得的坐在後方養尊處優的高位上,滿臉正氣的做出一心為公的模樣,各種誇誇其談的諸公,就可以用一廂情願的想當然和口舌之快,所能解決和回避掉的。

相信這也是以及半退養的大府,格外支持他這個決定的重要基礎和原因,親自參與指揮和制定北伐的戰略,以及相應在新光復的土地上施政治軍練兵的經歷。

都是身為接班人尤為難得的體驗和資歷。

要知道當年創造了著名百年中興的泰興天子,以及身後的建中天子,貞元天子,都幾乎是在梁公的直接輔佐和間接提攜下,參與過從征的軍務和地方的治政。

才能在大位時,比較始終如一的保持和修正著既定的國策,而將中興氣象給長久的維持下來。

更何況,自己可是梁公的子孫,將來要帶來國朝走向中興盛世的下一代幕府之主,豈又能為這點小小的挫折和困難,對自己執於的理想和追求,有所影響和動搖呢。

“商州方面有消息了……”

這時候總算有一個不那麽糟糕的報告,讓他重新振作起來。

蜀地局勢持續敗壞的,大小戰事連綿的同時,正在背後交涉當中。

畢竟西軍只是表面上的一個泛泛統稱,內部則分成關內、關西、隴右、河西、朔方等不同地域性的許多個大小藩鎮松散或是緊密的聯合體,各自的立場和態度也不盡相同,甚至不乏相互之間的積怨和仇隙。

因此並不是所有人,都樂的看見其中領一部分勢力,在蜀地攻城略地所獲得的巨大利益和好處,而不願意去扯後腿和找點麻煩。

這就給了國朝幕後運籌與操作的機會了。

畢竟,相對於差點就給趕上窮途末路,而只能靠拼命搜刮和壓榨地方,來增擴軍隊維持最後一點安全感的洛都朝廷;

南朝大梁可是擁有更多的財力和資源上的余力,以及相應的主動性和後發潛力的龐大根基。

而雖然作為西軍整體來說,或許多數人固然不太情願見到,大梁一統中原之後的結果,但在南朝北伐以及成為泡影之後,他們同樣也不會喜歡看到。

某些藩鎮勢力因此獲得更多底盤人口和資源,而打破西軍之中好不容易才行成的默契與平衡。相比尚且遠在南方的大梁,這些獲利的藩鎮可是就近在身邊的。

而根據另一個消息渠道。

據說應邀入關的那幾只西軍,正在約束部下不對地方做過多侵擾,甚至主動出兵驅逐和擊滅那些,流竄遊走於境內的番胡殘余。

而不是像預期中的額一般,在地方上好好的搜刮和抄掠一把,然後裹脅著相應的人口和財貨,主動與洛都方面談退兵的條件。

這意味著什麽,自然是不言而喻了。只怕那些北朝的殘余,今後的日子很有些不好過了。

監國也因此很有些慶幸,自己在局勢危亡的最後一顆,下對了淮東那步棋。而令國朝的二次被罰事業,再次獲得無限的可能性。

想到這裏他再次開口道:

“將淮鎮的募集教師和工匠的那份呈文,先拿過來……”

雖然因為形式的需要,無法再增加更多扶持的力度,甚至要削減投入的財力物力,但身為總領大本營和行在的監國,他並不是沒有從其他地方補償的機會。

“秘書台那裏,還有多少散授的空白誥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