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0章 變數(五)

益都城北,另一處宏大的建築群中,淮上轉運使的署衙,又稱漕府、運司衙門,也迎來全新的一天。

隨著通通擊響的朝聞鼓,逐漸出現、聚集在衙門內外的吏目與役使、常從,而逐漸變得喧囂和熱鬧起來。

作為淮上轉運使的本職,是掌六州境內的榖物財貨轉輸與出納諸事,但是因為鎮撫府的存在,把賦稅徭役收繳和預算編列,倉管出納都毫不客氣的攬了過去。

至於,歷史上原本曾經由轉運使兼任過的,考察地方官吏、維持治安、清點刑獄、舉賢薦能等職責,那就根本不要想了,自有相應的觀察使、布政使、乃至分巡監察禦史來分勞。就連最基本的對水面船舶橋津設卡巡查收稅,都被地方各級官府給分走了。

因此,這個運司衙門最後也只剩下一個轉運方面的基本司職。盡管如此,眼中名不符其實的轉運衙門,還是有足夠的事務可忙。

比如,在權轉運判官賈評和支使王淵的帶領下,與鎮撫府進行協調,參與組織和調度龐大的人員流動和物資輸送等等,林林總總的細碎分派下來,也有數百號直管下的人手,出入聽事或是奔走在外。

而相對車水馬龍,紛繁碌碌的前衙,而在後院附屬的建築中,則是一派閑趣寫意,風輕雲淡的氣氛和景象。

因為那位不怎麽出現在公務上的轉運使大人,就在這偌大的庭院中,與他的幕僚清客們吟風弄月,談酬唱和著,快意自在的悠閑度日。

平日裏只要例行性的批復一些,底下人已經擇撿好的公文,或是在鎮撫府送過來的相關決議上,副署自己龍飛鳳舞的花押和用印就可以了。

如此的閑淡嬉遊荒怠公務,以至於轉運使衙門裏,始終有一些徘徊不去的抱怨和腹誹。因為作為其中的屬僚,他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海量的錢糧物用過手,卻不能依照常例來伸手分潤。

以新成立的內河水運部門為例,大部分職權和人事,都在鎮撫府的下轄,轉運使衙門只當代了個名面上的作用,這等於是讓他們出了力又沒有好處可撈。

但不管怎麽樣抱怨和杯葛,目前尚且還沒有人有所勇氣和膽量,去對這個現狀主動做些改變什麽的。畢竟,相對於鎮撫府的強勢和直轄本官的不作為,他們至少還有職事和官身在那裏,相應的俸祿和待遇是不能輕易舍棄掉的。

而在當初,私下敢亂伸手或是對於自己手段很有把握的人,現在都已經莫名的人間蒸發,或是被鎮撫府給帶走之後,就再沒有人回來了。

畢竟,相對於暗地裏被稱為“跛腳布政司”的李格非,這位好脾氣不像話的轉運使大人,則更加變本加厲的有著“泥菩薩運司”的美譽。

因為他性情實在內向恬淡而性清不爭,也一貫缺乏威嚴和存在感,表現的對於書畫藝文以外的事情,興趣乏然。

因此,平日裏在運司裏呆的時間,甚至還不如在官辦聯校裏,與那些文學教授之流,走動的時間更多。就算被當面嘲笑上一句“泥菩薩”,也不甚生氣而一笑度之。

故而,在人緣和風評上,都相當的不錯。只是這一刻,這位贈運使卻是凝眉重鎖的,看著跪求在面前的人。

“東翁,且救得我一救……”

在他身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斯文掃地的人叫林東石。

乃是東江道定州人,也是他從廣府帶過來的少數幕僚之一。因為書算上下過寫功夫,因此給舉薦到了蔡元長手下,做了個通事。

這也是對他接受鎮撫府派過來的判官和支使的變相交換與默契。

“我被秦長腳那個呆子,給盯上了……”

“這次是被人坑陷了……”

“那廝居然以次充好,經我手的都是些連畜生都不能吃的黴米……”

“一時不察,在流民中吃倒了好幾個……”

“這就擔下了天大的幹系了……”

“偏生不巧卻被秦長腳這廝,正在附近巡檢,直接攀連到了我身上……”

“長腳這廝最是好大喜功,稍有小過就緊咬不放……”

“已然有好幾個人,都被這廝的小題大做,突然發作給掀翻了……”

“某家好歹是功名出身的斯文體面……”

“可不想去礦場挖煤,或是鹽場曬鹽啊……”

林東石大聲嚎叫著。

“只求東翁看在過往情分上,少施援手,讓我出海歸鄉避禍好了……”

“這個職事也不敢奢望做下去了……”

……

與此同時,離開船廠的巡視的路上,我也在看來自新成立未久的“社統調”,前學弟蘇長生負責下初見成效的工作報告,同時正好與鎮撫府下的監事院、來自陸務觀負責的觀察使衙門的數據,進行三方對照。

雖然,都是一些比較小而瑣碎的事情,但卻很有代表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