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章 經略(二)

淮北,宋州與徐州交界的邙煬山下。

獵騎營第二正將,羅克敵也奔馳在原野上,連人帶馬蒸騰起來的汗水,浸透鎧甲和鞍具之後,又很快被吹幹。

夏日裏的驕陽和熱風,如火浪般在他雙耳邊掠過,他覺得露在帽盔外面的頭發都要就此卷揚著燃燒起來。

就在兩人馬匹交錯而過的瞬間,自腰部到肋下,被橫握的劍刃如風般割開,血和內臟飆射而出,拖出一條鮮艷的血帶。

反手投出一只短短的細矛,正穿一名馬上旗手的肩膀,而後仰斜翻在地,錯身而過的那一刻,落地的旗幟卻被羅克敵側身反超起來,狠狠捅在仰蹄騎兵的馬前胸上。

濃稠的血水順著折斷的旗杆噴湧而出,隨著頹然倒地的身軀而繼續飄灑在風中。這時另手一只細矛已然飛出,將重新爬起的騎兵,給斜身釘殺在地上。

這時迎頭刀光再度閃起,羅克敵之扭了扭脖子讓開一線,錯身而過的刀面,幾乎是印出羅克敵半張面目。削斷了一縷發絲之後,就再也無法繼續前進了。

因為持刀之人已經被提馬仰蹄,當頭撞飛了起來,又被羅克敵毫不猶豫的縱馬踐踏過去,投出最後一只細矛,仰身向後翻倒,拖掛在馬後人事不省了。

一口氣在生死須臾間,完成連環數殺的羅克敵,反持著斷頭的軍旗,昂首冷然看著近身數騎之敵,對方稍稍勒馬遲疑之後,返身飛馳而退。

這就像是牽動了戰場上某個連鎖骨牌的關鍵節點一般,那些遊鬥追馳的北國騎兵們,開始紛紛努力脫離纏鬥追逐,而拋下一路的傷員和落馬的同伴,頭也不回的奔逃而去。

居於後方的迎擊軍陣之中。

“壯哉,可吟一闋……”

知鎮撫副使,右護軍統制官辛稼軒,從咫尺鏡中見此此景此幕,慨然開聲道。

“壯歲旌旗擁萬夫,錦襜突騎渡江初。”

“燕兵夜娖銀胡觮,漢箭朝飛金仆姑。”

“且就叫,《臨敵追念》好了……”

他沉容自得的如是道。

“善也,某也來從一闋……”

卻是並駕在軍前觀戰的陸務觀,開聲贊道。

“壯歲從戎,曾是氣吞殘虜。

陣雲高、狼煙夜舉。

朱顏青鬢,擁雕戈西戍。

笑儒冠、自來多誤。”

他頓了頓又道。

“且叫《壯歲從戎歌》……”

“好個笑儒冠、自來多誤。”

辛稼軒贊聲頷首,卻是繼續做思緒如潮道。

“落日塞塵起,胡騎獵清秋。

漢家組練十萬,列艦聳高摟。

誰道投鞭飛渡?憶昔鳴血汙,風雨佛狸愁。

二客東南名勝,萬卷詩書事業,嘗試與君謀。

莫射南山虎,直覓富民侯!”

“此為《宋州軍前和韻》”

“腰間羽箭久凋零,太息燕然未勒銘。”

陸務觀持鞭應著拍子,亦是再作唱酬應和道。

“老子猶堪絕大漠,諸君何至泣新亭。

一身報國有萬死,雙鬢向人無再青。

記取江湖泊船處,臥聞新雁落寒汀。”

“這就《邙煬駐泊歌頭》便是……”

當場既有虞侯寫記了下來,作為日後從征詩選的內容之一。

畢竟,這也是他們自從入鎮青州後諸事煩多,難得有一次在戰場上共處和唱和的機會。

按照置制鎮撫府的成例,三軍一守捉的幾位正任統制官,都要輪流值守前沿一段時間的,而轉任了觀察使的陸務觀,則要負責巡回往來各州,巡查戰備防戍屯田諸事。

因此,除了月度議事外,他們平日裏幾乎是錯開難得碰面的。因此,這次陣前唱和,少不得要成為難得回憶和留念之一。

這時,渾身浴血的羅克敵,也慨然引兵歸來,自然有人拿著這幾幅新眷寫的題就,送給他看,大喜道謝之後,又被掛在了軍旗上且做日常壯行。

“又敗了這一陣下來。”

然後羅克敵,對著他們正聲道。

“這些北軍也該知難而退,消停上一段時日了吧……”

“但願如此……”

陸務觀點頭道。

“眼下和北虜的大戰,或是打不起來。”

辛稼軒卻沒有那麽樂觀。

“但只怕小股騷擾和試探性的滲透……還是不會斷的……”

“因此前沿,還得更多依仗,爾等騎軍的本事了……”

……

與此同時……

江寧,石頭城的行在,隨著朝見散去的鐘聲敲響。

前來述任的秦學正赫然也夾雜在,剛剛完成拜揭的人群之中,只是他的臉色看起來並不怎麽好,甚至有些愁苦和無奈。

如今,他已經可以改口叫做秦學士了,而不是秦學正了。因為,在覲見之中,有人在監國面前,專門提到了他的名字。

然後被監國從拜揭的後列叫上前去,格外多問了幾句話,聽說他的出身資歷後,又嫌他現在品秩太低,不足以體現朝廷的額重視程度,故而除去太學學正的職銜,改授端明殿編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