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歸亡(十六)(第2/2頁)

我後來才得以知道。

事實上,其中許多不輕易動容,或是自認心志堅定的老行伍,這一刻都忍不住熱淚縱橫,正所謂連直轄他們的帥司都已經放棄了,最後還是靠老部隊不離不棄的伸出援手,才得以絕處逢生幸免於難,這是一種何其慶幸歡欣鼓舞,又是後怕慚愧之極的復雜心情啊。

這雖然是個有些陰錯陽差又誤打誤撞的附帶結果,但我也沒有理由和必要去揭穿,刺破這些劫後余生的將士們,美好的期許和寄望什麽的。

然後我順水推舟的宣布了,對於他們重歸我麾下的期許感言。

雖然說,為將帥者,善進退而知取舍,乃是最基本的要求。但是,正所謂人非草木,亦非聖賢,總有一些不得不堅持的底線,或是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一個不肯輕易放棄部屬的將帥,對於敵人來說,或是某種可乘之機和足以利用的弱點,但對部下來說卻無疑是一種值得信賴的優點和品質,畢竟,時間沒有那麽多盡善盡美的選擇和可能性。

雖然只是偶然順手而為,但是起到臨時的精神加成效果,卻是任何犒勞和獎賞都無法做到的。這些滿身疲乏與傷痕的舊日將士,就像是被打足了雞血一般,士氣嗷嗷叫著,恨不得就這麽沖出去,找個敵人當場吊打給我看才是。

這時候,城中的戰鬥也到了某種尾聲,當那面被高高倒懸起來的牛尾大旗,掛上內城墻頭上最高的顯目位置,那些余下敵人的鬥志和戰意,也像是戳破的肥皂泡一般的迅速飛灰湮滅中。

於是當我入駐牙城的署衙,見到滿臉神情復雜,堅持帶傷出來迎候的新任護軍統領崔邦弼,並當眾予以勸解式的寬撫和安慰之後。

城中各處已然是成群結隊放下武器,從藏身之所走出來投降的胡馬子和藩軍殘余。就像是最順服的羊群一般,任由少量軍士驅趕成一團。

而那些盤踞在府庫的反亂份子,也早早慌了手腳,主動砍了其中領頭的上百顆頭顱,就棄兵束手跪伏在街道兩旁,乖乖等候“王師”後續的處置。

然後,很多個內城貯備的倉房被打了開來,犒勞的酒水和肉食被擡了出來,而裝載在大車上的輜重也被裝卸下來,集中排在了一起。

無論是粗礫的海軍餅幹,還是堅硬的行軍壓縮口糧,或是豆子、代肉的罐頭,切成塊的豆薯,連同壇裝的腌菜一起,倒在大鍋裏合著雪水,燉煮城熱騰騰又滋味十足的糊糊。

當滾燙滿滿的食物和酒水,盛滿了各雙手臂捧舉的容具。

無論是主戰營的老兵們,還是輔軍的新卒,或是散兵團和輜重隊的夫役們,乃至城中的局民和守軍,在溫暖飽食的這一刻安逸,都暫時忘卻了隔閡和傷痛,忘卻了外界那些悲傷和淒慘的境況。

在戰後余生的歡笑和淚水中,各種過往的回味和唏噓,也隨這一頓敞開肚皮的戰地大餐,長久的留在了許多人的印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