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天傾(十)

(祝大家新春三羊開泰,喜氣洋洋)

洛都北郭,血腥、焦臭,汗水混合著皮革、金屬的氣息,隨著無數廝殺酣戰的身影,而彌漫在空氣之中。

“兒郎們,隨某殺將過去……”

前汜水關守將,如今廣德門統領蕭余慶高聲大吼著,揮動著斬劍當先沖過廢棄的街壘道。

“吧這些南狗兒,盡數驅殺幹凈……”

無數鐵甲和兵器構成的湧流,在他揮指下就像是決堤的潮水一般,掩過無數條大街小巷,將那些盤踞在街頭巷尾,各個角落尤在負隅頑抗的南兵團體,給一一沖垮淹沒。

他們才是洛都的本地人,熟悉這裏的每一個城坊和街道的角落。

並且為了此時此刻,已經在皇城大內裏被強令約束著按捺不發,苦苦隱忍很久了。

終於等來了雪恥和復仇的關鍵時刻,因此他們如癡如狂的嘶吼著,幾乎不知疲倦的沿著街道戰鬥而前進著。

將那些惶惑而驚亂不安的敵人,給一一劈倒、踩踏在腳下,以宣泄著某種積郁和壓抑日久的憋屈與憤怨。

對於蕭余慶來說,若不是楊可世留下的後手,他早已經戰死在了汜水關,而不是被人從屍堆裏搶出來送還洛都,盡管如此只身歸還的他,還是被奪職待罪留用。

但是緊接下來依舊是令人絕望的某種折磨和煎熬,慘烈的戰鬥中,與他比肩作戰的“半條槍”常志死了,看中提攜他的“貔貅將”管無地死了,人緣極好的結義兄弟“奮烈郎”趙思勉,為人豪爽有任俠風的“虎都”徐廣第也死了。

許許多多熟悉和不熟悉的人都死了,他也在一次次缺人可用的重編和再整之中,重新拔舉成為統兵的守將之一。

但作為汜水關的幸存者,他也早已經心存死志,只是上一場或是下一場戰事的早晚問題,但為想到還有親自殘余反攻的機會,或者說,城破以來就一貫表現出各種被動防守態勢的,皇城大內裏的那位決策人物,實在是太能隱忍了。

以戰損為掩護,多點小批量的從守軍之中抽點精銳將士,最後最後的預備隊。然後,堅持到這一刻,才突然全力發起動起來。就連他們這些死戰到最後的將士,也被成功欺瞞過去,而只能憑著意志和決心,一次次的博取那微薄可憐的生機。

逼近城門之後,一往無前的軍勢終於停滯下來,就像是遇到了某種無形的堤墻,一下子被攔阻了下來,越來越多的敵兵擁堵在街道上,與他們廝殺成一團,一點點滯澀著他們的前進的步伐。

直到面前突然一松,露出足夠的空間來,卻是那些南兵已經被殺穿了個來回,而在不遠的城門之下,卻是又一只嚴陣以待的隊列擋在面前。

只是旗色、甲服都與之前交手過的敵人大不相同,人人都戴著圓邊盔或是寬邊革帽,到了這個地步,他們也無暇多想了,徑直沖上前去。

只消擊滅最後這一股敵人,便可奪得最後的據點,而將城中四散分布的南軍,給斷絕了後路與外援。

在一面繡著紫電赤炎的特色旗下,那是成排低伏身體的甲兵,用連片高舉的長短兵刃,構成了明晃晃的金屬死亡列陣。

那些沖的過快,收勢不住的士兵,在沖撞的慣性和身後的推擠下,幾乎是瞠目欲裂的看著自己,被頂上這些尖銳,發出某種淒厲的慘叫聲。

“射聲隊上前……掩射……”

蕭余慶大聲呼喚道。

“親軍隊,隨我強沖過去……”

突然,城頭上想起了某種密集的爆裂聲,那些剛剛高舉起弓弩的射生兵,就像是割草一般的被掃倒一大片,連帶領頭高舉的旗幟,都被打折成數段,在天空飄搖著破破爛爛的墜落下來。

橫七豎八的屍體和傷員交錯纏倒在一起,哀鳴呻吟著從他們身下湧出大股的血水,刹那間掩過了街面的石隙。

然後是某種發炮的震響聲,巨大的煙塵之中,從對陣突然分開的叢列裏,飛出來十數枚灼熱的鐵球,幾乎是橫沖直撞的,從長街之中的密集列陣裏彈跳橫掃過去,留下滿地的血肉狼籍。

而那些被殺散的街道,也重新沖出大量敵兵,隱隱包圍了他們的兩側和後路,更多銃器射擊的煙塵,在那些人群中升騰而起,將許多猝不及防的士卒,給摞倒在地。

“有埋伏……”

蕭余慶瞠目欲裂地喊道。

“收縮布防,向我靠攏……”

一個多時辰之後,這只冒進突出的敵軍,就像是被一層層剝開的洋蔥一般,在近距離銃擊和長短兵戳刺砍殺下,左沖右突的用血肉鋪滿了數條街道之後,最終潰滅在遠離城門某個坊區之中。

“這就是廣德門統領蕭余慶?”

我看著死不瞑目的人頭,有些司空見慣的擺擺手道。

“好生安葬了吧……就不要懸首示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