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戰局(十四)

“我不管你什麽情由和苦衷……”

已經移鎮城中的都統制王嵩,嘶啞著嗓子吼道。

“也不要提什麽道路受阻、行動不便……”

“天黑之前,神機軍的重裝器械,就算爬都要給我爬到皇城的墻根下……”

“為山九仞,斷然不能功虧一簣在這一步……”

“南面兵馬已經攻入南郭城了……”

“如今來自殿前軍先鋒人馬,正在試圖搶奪西天津橋……”

“難道爾等,就甘心將唾手的不世功勛,拱手相讓不成……”

“打下皇城大內,歷年集藏,各代珍寶,還不是盡由你們自取……”

“豈不是,比你們辛苦帶人去洗街,更勝百倍否……”

“可是再說破天大的好處,也要有命才能拿到手啊。”

有人這麽嘀咕了一聲。

事實上,站在列裏的軍將們,已經少了好些人,有的是已經陣沒或者傷不能動,有的則是作戰不力被貶斥、奪職以白身待效。

事實上,雖然已經打進洛都兩天了,許多部隊只是象征性的派人,靠近城墻略作試探而已,在對方嚴防死守下丟下若幹屍體後,就放棄了這處硬骨頭,轉身重新投入到外郭城坊的搶劫狂歡中去。

各種仕宦富室、商鋪邸店、賈人工匠以至優伶倡妓、僧尼黃冠以及還有一點勞動力的無業遊民,連同他們的金銀財寶、物資用具、衣著糧食、器皿家生,都讓這些先來後到的丘八兒們,給爭先恐後一古腦兒席卷而去。

也無怪王嵩如此大光其火,他們都顯然低估了這座北國大都會,對於這些南方將士的誘惑。

起碼在讓他們飽掠到心滿意足之前,估計是很難恢復到原本的狀態和秩序中來,繼續攻克余下的內城部分。

可是人心若是散了,可又是那麽好聚攏起來的,正所謂士氣可泄而不可收。

事實上,就算是各軍的正副統制官,左右統領,諸部統軍的都監、正將,又何嘗不是各自上行下效式的,各般公器私用占用寶貴軍輸運力,一車又一車的往自己的營地裏,拉各種貴重財貨呢。

就算是這位義憤填膺的王都統,在城外的私帳裏,短短時間內,就堆滿半座帳蓬的珍玩器物,十幾名嬌滴滴的侍女,也不是憑空變出來的。

這座積攢了千載榮耀與繁華之都會,似乎只是他們饕餮的野望與欲念行下的一道大餐,就等用何等手段和方式去瓜分、品味了。

能夠鞭策和催促他們打出十二分精神來,也就剩下來自別路友軍的競爭而已。

比如出現在洛水南岸,正在努力將飛龍捉日旗,插上天津橋的那只,常年環衛禁中而在百余年後第一次出現在陣前的殿前軍。

相比街市城坊之中,這點財貨人口的得失,這些天之驕子,禁中健兒,顯然更在意的是把旗幟插上洛都的皇城大內,紫寰殿和明堂至高處的無上榮耀。

……

戰雲密布,嚴正以待的皇城大內,比鄰的東夾城承福門內,正在因為一場內部整肅,而殺的人頭滾滾。

正所謂兵臨城下,圍困之局,總是不乏偷偷向做些什麽,為自己將來和身後計的人們。

只是離開了外郭百萬軍民日常活動的掩護,隨大眾退倒內城之後,監控的力度隨著目標範圍的縮小,而一下子增強了數倍。

再加上一些私人的算計和恩怨,就自然再也無法藏住行跡,而被相互糾舉著暴露出來,然後又牽扯株連到更多的人。

雖然其中可能、或許存在大量,只是被心口攀汙或是依據不足的情形,但在今世今時之下,誰又會不知好歹的,在大元帥府躍躍欲試的屠刀下,為這些嫌疑之輩求情緩下,而引火燒身呢。

光是有這個嫌疑,就足夠成為某些人的取死之道,或是引來殺身之禍。

“敕曰:……”

一名大嗓門的軍將吆喝著。

“鴻臚寺卿袁青山、衛尉少卿張迪以下二十六人……”

“裏通外敵,特處族斬……”

隨著一陣驟鼓響,手起刀落血光四濺,慘聲此起彼伏之後,就剩下了一具具頹然仆倒,又被倒拖而出的無頭屍身。

而他們的首級,則像是一串串葡萄般的高掛上原本旗杆的位置。

“這就是國朝養士多年的成果麽……”

“才不過,稍稍遇到些艱難時局……”

“這些首鼠兩端之輩,這麽快就迫不及待的跳出來生事了……”

親自監刑的靈寶公,幾乎是對著一眾被迫前來觀臨的文武大臣,公卿百官,有些惡狠狠的冷笑到。

“南北兩郭中,無數將士依舊在奮戰……”

“大內依舊坐擁帶甲數萬……”

“含嘉、圓壁兩城各倉,亦是足食年逾……”

“敢有言與外敵相談者,皆以叛逆論處……”

“朝廷的恩庇,豈是那麽好消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