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在河北(四)

但顯然張邦昌未曾想到,就這麽一個簡單的命令,通過層層轉遞之後,在河北東部會造成如何的影響。

原本主動收縮兵力的行動,最後變成了一場連鎖反應式的逃亡大潮。

畢竟,有組織和沒組織的撤退,固然是兩回事;但在沒有具體威脅的情況下,相對有條不紊的組織撤退,與敵人的攻擊和騷擾下徐然轉進,也完全是兩回事。

而且對當地居民來說,守軍都跑了,還能有多少人繼續安心的留在原地,於是一時間逃亡的人潮滿山滿野,擁塞於道途而紛至踐踏,一日數驚而亂籍不可收拾。

於是,當我的部隊穿過了景州和乾州,在長豐鎮虛晃一槍,迅速轉向莫州(今河北任丘)境內,抵達了白洋澱邊上的州城之後。

所能見到的,就只有空空如也的城壕,被丟棄和踩踏的滿地狼藉,隨著塵土在風中輕輕打著卷兒破爛,還有我那些站在城頭上,有些大眼瞪小眼的部下們。

“這就逃光了?……”

我看著這一幕,頓然無奈的道。

“還真可謂計劃跟不上變化啊。”

最後,我的人馬只找到一些腿腳不便,實在跑不遠,而在地方等死的老弱病殘。這樣我從地方強行征集勞役,擴充反亂隊伍的打算,也落了個空。

但如果要說是,事先采取了清野堅壁的手段卻也不像那麽回事,因為那些地方的府庫官倉,雖然裏面積存不多了,大多數還是完好無損的。

連焚燒和汙染等破壞手段,都沒有用過。我只是短暫停留之後,就下來了決定,這些倉儲和物資,自取一部分後,余下的就留給那些,跟在我們後路慢騰騰行事的“刑州軍”。

好讓他們繼續北上,制造混亂和吸引注意力,而我的本陣則繼續以冀州,為攻擊方向。

……

北方南下的第一波寒流,已經將運河兩岸紛黃的草木,染上了一層霜白的顏色。

永濟渠的滄州北段——平虜渠之畔,七八艘大型車船,橫七豎八的或是傾覆在淺水裏,或是擱淺在岸邊,上面滿是激鬥過的痕跡和噴濺的血水。

一些人正踩著跳板,在上面檢查著甲板和下艙,將那些七倒八歪的屍體,一一拋進水裏。

“老叔……這一次沒啥好東西……”

吊著膀子的方寶,甕聲道。

“船上都是些馬料的芻豆、黑麥……”

雖然因為受傷,做不了旗手,但是他還有尚能動的另一只手臂,因此也閑不下來。

方臘屏氣凝神蹲在葦草裏,盯著河面上的動靜,頭也不回的道。

“那能帶多少,就帶多少走……”

“其他的全部倒進河裏……”

“不……”

他轉過頭來改口道。

“就灑在岸邊好了……讓附近那些饑民來撿……”

“好歹是可以果腹一時的……”

他們剛剛成功伏擊了一支船隊,那是一只滿載全副武裝軍卒的船隊,顯然是已經得到了某種消息,而大大加強了防備。

但是不幸的是,這次方臘得到了標兵團裏的炮隊支持。

雖然比較笨重的炮團被留在了河南,但是一些較為輕便的斤重小炮和更輕巧一些的轉輪炮,卻是通過馬馱的方式,攜帶了過來,作為攻堅的強化手段。

標定好射界之後,堪堪能夠覆蓋到大半截河面。

因此,方臘還格外安排了一些,在河對岸虛張聲勢的人手,好讓這些漕船向著自己這邊,更靠過來一些。

於是當這些漕船,一邊用弓箭回擊對岸,一邊拉開距離的同時,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數十枚鴿卵大的炮子,橫掃在漕船的水線之上,頓時將這一面的士兵帶船板,打了個破碎稀爛。

連水輪都被打壞了一角,而在緩緩的慣性之中,斜沖向岸邊。那些船上押運的北兵,倒是很有些驍勇和血性,借助船體的掩護紛紛跳下河灘,涉水沖向岸邊發起了一輪反擊。

然後卻被各式弓弩、三眼銃和手炮,給打死打翻在十幾步距離的泥灘之上,然後方臘帶人用成捆的葦草和木板鋪路,發起一輪沖擊就輕易拿下來這些漕船來。

偶然有躲在下艙裏頑抗的,也給幾個簡易火雷彈丟進去,震的七葷八素的,就算沒死也做了俘虜。

盡管如此,還是有三艘距離的比較遠的車船,因為反映比較快而匆匆掉頭跑遠了,卻是追之不及。

只可惜沒有足夠的操船人手,因此他們離開後,擱淺的這些船就算尚且完好,也被毀掉輪舵,鑿穿底艙,不復繼續使用了。

“老叔……”

這時候,轉頭回來的方寶,顯然又有新的發現。

“弟兄們已經檢查過這些北兵的甲服旗幟。”

“仿若是來自平盧道的範陽軍配下……”

……

洛都以北,黃河南岸的獲嘉城外,站在渡口的堆場裏,一身短衣的甄五臣,也在摸著頭上的汗水,百無聊賴的看著掩映在滔滔黃水之中的對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