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戰雲(六)

北朝興元四年,十月二十一,一份飛馳而來的急報被送進了洛都大內。

南面行台所轄鎮京軍之一的匡衛軍和拱宸軍所部,為城下之敵所輕誘,乘夜聯袂出關襲營,而中了南軍的埋伏,舉部盡數潰滅不可收拾。

領兵的匡衛中郎將秦宣節,並拱宸將軍張廣益以下,上百軍將皆死沒陣中,余部死難者填滿溝壑。

隨後,南軍混入潰兵,企圖沖進大谷關不果,受阻於城下而為炮石所擊盡數覆滅。

但與此同時,南軍的一小部善攀山的死士,從關東的牛心山,以鐵錐壁,纏之以索,逐一緣崖而上,乘夜椎入關城。

四下燒殺放火為掩護,以所攜火藥精油,毀壞門閘而洞開防要。

距離洛都不過百裏的南面門戶,大谷關自此被攻破,淪陷於南軍之手。

正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緊接而至的另一個消息是。

南朝一直居於弘農郡,監視潼關和警戒陜州方面的西路兵馬,也突然動了起來,全力攻占了盧氏縣,沿著西洛水一路直上,連破高門關、松陽老關、松陽新關、莎柵鎮、鹿橋驛,直逼熊耳山下的永寧軍。

至於南軍兵馬最眾,攻打最烈的東路防線,自然是除了壞消息,還是壞消息的讓人有些麻木不仁了,只是具體數量的多寡和早晚而已。

許州、汴州、滑州、豫州構成的外圍盡數淪陷,全靠鄭州一路,突出部的管城楊可世部,在獨立支撐著,做著最後奮力的抵抗。

但是隨著管城北面的酸棗、陽武、元武、榮澤諸鎮要,一一的失陷和易手,唯一沒有被攻打,而對外保持通暢的北面黃河沿線,也不得不有所收縮。

因為,從汜水關外的河陰鎮開始,北朝負責向都亟道和洛中輸送人員物資的黃河水師,也不得不暴露在南軍重型器械的威脅和打擊之下,而出現傷亡和損失。

沿河為數不多的大型渡口外。

時不時飛濺而起的水花之中,一船又一船來自河北、河東各地的徒手兵員和青壯,日夜不停的被送上南岸。

然後長途跋涉後,又冷又累的他們,還來不及多喘幾口氣,就很快在帶隊將官的呼喝驅使下,迅速填塞到前沿戰場的絞肉機中去。

他們甚至都無須攜行任何兵甲,因為前沿有的是各種血跡斑斑的無主之物,在等著他們去用呢。

偶爾有滿載的船只,被岸邊飛來的炮石和火彈打中或是點著,然後傾覆或是燃燒著失去方向,而帶著無數撲通撲通下餃子般的人體,一齊飄到下遊去。

在冰冷的河水裏,是幾乎不可能有人有足夠的體力,能活著遊到岸邊的。

……

滑州,古滑台城舊址之外。

滿臉疲憊和消瘦的招討使張叔夜,也在焦慮的等待著水路送來的最新消息。

陰差陽錯的一步步走到現今的狀況,他其實就是在用有限的兵力和職權,冒險行那田忌賽馬之策,以上驥對中驥,以下驥對上驥,以中驥對下驥而已。

事實上他只求一路的最大戰果而已,其他兩路都是可以放棄和犧牲的棋子而已。

所幸南軍數量雖眾,但也因此番號頗為繁雜,各軍具體協調指揮上,就不免有些遲滯拖延的弊情。

正戰攻防之時尚無所謂,但是分兵合擊各路追討之下,就避免露出各種破綻和銜接不力起來。這才多少給了他乘勢而動的可乘之機。

但是隨著他越是靠近都亟道的方向。

隨後……張叔夜沒能得到所期盼的前方消息,卻先得到來自後路的報告,那只尾隨其後的南軍旗號,似乎發生了變化,不再是那只赤炎紫電的風雷旗,而是換成了陌生的頂角飛馬旗。

聽到這個消息,從上至下的各位軍將,似乎都不由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自從渡過黃河而有所接觸以來,這只如同附骨之蛆一般,陰魂不散的尾隨而來的南軍,無疑是最麻煩的對手。

特別是在,能夠通過那些敗逃回來的將士,間接發掘他們還一直在某種蛻變中,而不斷增強的情形下。

最初,這只新軍左廂,只是純粹的銃軍步隊,在遠程機動和追擊上也頗有不足,可以利用北軍多馬的優勢,輕易拉開距離而另擇目標他做攻擊;

但待到微山湖大戰之時,對方已經有像模像樣的配屬炮隊,以及不可小覷攻堅和破陣能力;等到了鄆州兩次大戰,連成規模的馬隊亦出現對方的戰鬥序列之中了。

顯然南朝方面,也在有意識的強化和扶持這只部隊(沒考慮吞並和勒索友軍的因素),這怎麽能令人不更擔憂呢。

留下來的後隊人馬,一旦北他們的馬隊所糾纏住,就須得做好壯士斷腕的心理準備,好在,他們暫時不用為這些所困擾了。

半日之後。

看著前方原野之中,有些匆忙匯合的列陣和密密麻麻的旗幟,張叔夜起伏的心情反而平定了下來,終於遇到了南軍的阻截部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