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變聞

五六月份的入夏,正是信風初起,經過漫長的等待和蟄伏,往來北地的航路,開始回復全盛的時節,只要能夠進入合適的航道上,信風和海潮就像是自動運行的高速公路一般,將行船的人客貨物送到你任何想要去的地方,哪怕是極北的冰原之地,只要你有合適的人手和準備,也不再是另大多數人止步的畏途。

經過數百年繁忙的運作,唐人的海商們,已經適應和改造了這些航路上每一個細節,風險也被控制到了一個向當地的程度,這又造成了近岸中小船舶的短途航線和近海捕撈業的興盛。

事實上,這些貫通南北沿海地區的航線,一年四季大部分時候,都是適宜航行的,只是順風順水的世界,和往常時節,甚至逆風的時節,各種的運營成本,肯定大不相同的。

因此在一年幾度的信風之期以外,除了特定的官船和客舶之外,也就是一些壟斷性或是高利潤的專船,可以繼續跑下去。當然了,像我家這種不用考慮運輸成本,隨時隨地向夷洲送人的,肯定是個例外。

隨著日漸繁忙的海路帶回來的,還有關於北地的一系列消息,比如:

安東藩與平盧道的戰爭已經到了尾聲,洛都朝廷發河北以東諸鎮兵馬的征東戰役,以雙方打的筋疲力竭,最後只換了延邊幾個城寨的易手而告終。

所謂的南下戰役,在淮北設了行營之後,卻像是陷入泥潭之中一般,至今尚未有個分曉,然而,最初呼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

登州城被攻破了,嚴格說是大名鼎鼎的登萊鎮,與海藩關系最親密,號稱北地第一口岸,自成一體行同一個小王國一般的登萊鎮,就這麽被洛都派出的一位,根本名不見經傳的將領及其麾下軍隊,給奪取了……

這讓很多人感嘆之余,卻有些無動於衷了,畢竟嶺外發生的事情,對她們來說有些遙遠,更別說陌生的北地。

不過對於大量參與經營的南海社來說,就不是一個利好的消息了,十幾家與北地的登萊鎮相關產業,或是擁有份額的商社行會行情大跌,作為最直接的體現,就是所發行小額憑票和債單,像是跳水般的一日數變,狂降不止。許多人就在這一個消息之後,蒸發了成千上萬的身家。

眼下的匯源號,也有資格發行債單了,雖然名氣不顯,未必有多少人青睞。不過對我來說,更要進的是另一件事情。

宗藩院被一再推遲的聆訊會,終於要召開了,我作為天目山下的遇襲事件、梅山行館的圍攻事變等諸多事件的見證人兼參與者,也在受邀的範圍之內。

按照宗藩院裏的基本法則,諸藩之間的競爭,是被一定程度上允許和鼓勵的,以保持這些藩家之間,優勝劣汰的活水之勢,同時還能加強他們對於國朝中樞的依仗;

同樣在廣府的朝堂之中,前往權利巔峰之路上,同樣也少不了,被掩蓋在風光雯月之下的,血淋淋的動物法則和作為墊腳石的失敗者們。

權利鬥爭而延伸出來的各種不擇手段是正常的,惟一的底限和要求是不能被抓住,但是一旦被人查獲現行,或是揭發和檢舉出來,就是不可容忍,或是眾所唾棄的失敗者。

失敗的陰謀和手段,也要為此付出相應代價,只是依照權勢和地位的多寡,體現為不同的形式而已。

至少在裏世界到表世界之間的基本秩序和明定的律法,這時候就會正式開始發揮作用了,對被抓住的失敗者,進行定罪和懲罰,貶嫡,奪職、削爵、去藩、流放乃至賜死等,根據所處的地位和掌握的資源,以及上圍著的態度傾向,來最終蘅定……

理論上,我只要去陳述我所見所聞而已,連提出疑問和質詢的人和話題,都先定好了章程和次序,顯示出某種大勢使然之下,陳夫人所代表派系的某種優勢。

想到這裏,我在銅胎銀膜琺瑯鑲邊的正衣鏡前,再次拉了拉微小到,幾乎不存在的細細皺褶,粟藍綃羅的衫子,銷金花樣襆頭,看起來英挺照人又很有些陌生感。

反印的鏡面中,臉色有些微紅的抱頭蹲,正在往我的琥珀片的腰帶上系一些小掛件,已經泌出細細的汗珠,看起來十分的可愛,我有些憐愛的摸了摸她的腦袋。

“你自戀夠了沒有啊……”

門外傳來謎樣生物不耐煩的抱怨和催促聲,終於讓我走了出來,然後伸手讓我低頭,再次整了整前襟。

我還看到了,遮遮掩掩躲在門廳簾子後面,目送我的崔綰婷,不由對她露出一個意味深長地笑容。

在彌漫蕩漾在城坊街道之間,鐘鼓鳴聲敲過了第二遍後,我也走下馬車來,再次看了眼躲在馬車上的謎樣生物,努力露出一個鼓勁的笑容。

然後踏上左城和老城之間的利澤門邊上,最大的建築群——宗藩院,有些熟悉的台階,雖然我是第二次來這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