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暗謀

羅石原也按捺著某種心思,從下城官衙的班房裏走出來,一貫培養起來的老關系,卻對他諱莫如深,對方連打點的錢都不敢收,這也意味著什麽的。

他是羅氏的家生子,也是從小被支派給大公子的身邊人,想他這樣特地被挑選出來的人,不要求什麽太過突出的地方,也只有忠厚勤勉而已。

這也是海藩宗家們通常的安排,心思過於機敏或者油滑之輩是堅決不能用的,一方面固然是培養各自子弟的決斷和自主能力,不易於格外依賴某個人,避免日後奴大欺主,或是蠱惑小主人,做出些什麽不成體統的事情。

那種終日閑遊無事,滿街惹事欺男霸女來秀優越感的奇葩,畢竟只是少數個例,作為大多數世家豪門的子弟或是繼承人,可都是有自己的事業和班底,經營自己的人際圈子和培養威望,沒空來折騰這些狗屁倒灶之事。

至於那種廢柴打臉退婚流裏喜歡YY的,得勢家奴欺負為難庶出子女之類的老套路,在有點年頭的大家族裏就更不可能了,因為家奴欺負的已經不是個人,而是直接打了整個家族傳承的連臉面,試圖挑戰整個傳統封建社會的尊卑階級和禮教秩序。

畢竟就算是再廢柴再不受喜歡的庶子,也是家族成員的一份子,既所謂的良家子;而再怎麽得寵的家奴,說到底也是奴才,所謂的賤籍之屬。

維系封建社會的最大特征之一,所謂上下尊卑良賤有序,家奴賤籍倒欺良家子,說小了那是沒有規矩不能傳家,說大了那是顛倒綱常的事情。

不但家主不能坐視不理,家族的中的宗親長老,也要出來說話,更別說,會被那些主流社會的人物,當成是不知廉恥毫無教養的暴發戶,予以排斥在社會圈子之外。

因此羅石原的這一輩子,算是運氣不錯的,早年承蒙大公子親自指點和陪讀的經歷,讓他們這一小批人,比起同樣出身的大多數人,擁有不錯的基礎和起點。

畢竟,願意刻意提攜奴仆識字學書開眼界的主人,可是世上難找的,也就是羅氏藩的這個特立獨行的繼承人,才做得出來。別人家只需要粗通文字會數幾個數行了,就恨不得使喚上一輩子。

他也沒有那麽花巧心思,想要借著這個機會出頭,或是為自己謀求些什麽,只是小主人需要他做什麽,便照辦就是,因此,經過那次風波,同伴中有人逃避,也有人找借口留下來。

他和剩下的人,跟著出奔廣府後,又被送到百工學堂修習了一年半的藩務雜科,最後做了天工號裏的第三號人物,也是本家產業內部聯席會議的重要一員,只要主家稍稍松手外放,很容易就是一個小富之家的傳承。

也讓那些留在藩內的人後悔不已,不論藩主和大公子再怎麽紛爭,那也是主子們的事情,找借口主動離開大公子,卻是形同臨陣脫逃的背主之行,家臣國人幾乎沒人敢信用他們,也是害怕得罪大公子,又不甘心回到過往的奴籍中,只能不上不下的煎熬著。

因此,就算大公子因故不在,也不可謂不盡心維持著他一手創立的基業,因為他們一輩子的前程身家,子孫後世都維系在這上面了。

甚至頂著各種明裏暗中的壓力做出一些欺上瞞下的勾當,好不被那些婆羅洲本翻來的蛀蟲們,給侵奪了過去……不過他現在也發覺自己已經無能為力了。

一場大亂之後的下城,各種人事和關系都不免大變樣,需要重新梳理和構建,他遇到的問題,可不僅僅是故意借口一些麻煩事宜,然後調任到別處之前,最後撈一把的小手段,而是自上而下的人事大清洗。

平日有所交道的那些衙門中,也盡是籍貫不在本地本城的生面孔,看起來似乎不太難打交道,但是他們飄呼呼的官樣口吻,卻讓人心中頗沒有底子。

先是,天工號的牌照被人扣住而無法恢復開業,理由是需要重驗資質,又有說其中用人頗有不合章法之處,需要重核出身背景。明明是同樣的一批人已經做了好些年,鬼知道怎麽又成了出身可疑的人士了。

藍藍路食坊那裏,與海兵隊的長期生意,也被通知出了變故,需要中斷供應,然後有人上來鬧事,說是吃了分店裏售賣的零食,發病身亡了。

天知道,這藍藍路都關門多少日子了,是哪個鬼賣給他們的。

然後有人告發八雲社的倉儲地裏,暗中私藏違禁之物,與叛黨有染,新調來的防軍和三班,輪番的上門折騰。

這在平日裏,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一下堆積在一起,就顯得觸目驚心了。就算是傻子也能覺察到其中的惡意和為難之處了。

新成立的婆羅洲會館,也托人去打探過,但是重禮厚幣背後,只得到某些語焉不詳的回話,畢竟在廣府當地活動的時間短了些,影響力不足也結交不到什麽有力的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