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厚積(四)

廣府外圍。

作為大都會的陰暗面之一,總也無法禁絕的燈下黑,成為處於社會最底層的各色外來族群和黑戶口,海內海外的罪犯、亡命、不法之徒和地下幫會,各種藏汙納垢之地的沙區鎮,無疑是其中的典型之一。

雖然它位於瑞石和平石兩個大區之間,最初只是一條河流沖出來的沙洲上的一個小漁村,然後用走私和其他的非法勾當作為養料,在城鄉的夾隙中,迅速發展處偌大一片不停想歪擴展的灰色區域。

雖然廣府的大多數國人,會刻意遺忘和忽略這些地方的存在,至少在任何的官方記錄上,也不會承認有這麽一個地區的,但是它又像是一塊城市外圍的介蘚一樣,頑強的在歷次統治者的打擊和清理中,堅持存續下來。

因為是大都會發展過程中,產生的汙穢和殘渣、廢物,都會在某種奇妙慣性和自然規律下,被集中到這裏,然後以另一種面貌和方式,繼續滋生下去。最初這裏只是處理垃圾為業的各族賤民,自聚而成的村落,然後就變成了真正的。

而每年通過各種海舶和貿易活動,而滯留在廣府的外來人口,以及數目龐大的走私利益團夥,為這裏提供了各種源源不斷的活力和新血,而通往外海的河流支系,則總能帶走那些失敗者和被壓榨的已經沒有絲毫價值的殘渣。

因此如同那些大都市陰影下的法外之地一般,這裏最顯著的外觀,就是。

各種如同露天垃圾一樣,胡亂堆在一起的各種肆意搭蓋的建築,狹窄細密如蛛網的大小巷道,時不時深一腳淺一腳的浸沒腳踝,或是濺滿下身的汙水橫流,是這裏最常見的正常狀態,歪歪扭扭的溝渠中,一天到晚漂浮著各種動物,或是不明生物的器臟,甚至是還沒有徹底死掉的人。

黑街陋巷的陰暗拐角處,總是不缺乏各種全天候上演的醜惡行為。也只有像老鼠和蟑螂一樣的人兒,才能在這種環境中,苟延殘喘的活下去。

這裏雖然沒有法律和政權的存在感,但是自有其叢林法則和行事規矩、風格,無論是匆匆來去的過客,還是出生在這裏的本地人,都會用最直觀的體驗,感受到這一點。

陰郁的天空下,剛下過一場毛毛雨,並不能這裏的空氣變得涼爽一些,反而變的更加悶濕了。

掛著紅鯉魚脫漆招牌,在風中搖曳著,雖然只是一家不大的酒館肆子,卻是可以提供最廉價的酒水、食物,住宿到妓女的綜合性場所,同時為那些僅有微薄收入的底層人,提供一個低廉的去處。

在這裏只要幾枚銅元買杯不知道摻了多少水的渾濁劣酒,就可以在這裏裝模作樣的廝混一夜,然後才在天色發白錢被打烊的店家給丟出去。

被這座城市吞噬了青春和積蓄,只剩下殘渣的農家女兼職的女侍,脂粉都掩蓋不住的老娼婦,在這裏都有自己打額一席之地,起碼在皮肉的最後一點剩余價值,被徹底揮霍光之前。

一個兜帽海客,穿過大白天依舊是人聲鼎沸,烏煙瘴氣的擁擠廳堂,巧妙的避開數只乘機想要從他身上占便宜,或是留下點什麽的手臂,和滿臉風塵的侍女兜攬,輕車熟路的踏著吱呀作響木梯和樓板,來到了最裏的一間門前,突然狠狠搗了幾下。

門自然開了。

“真是好膽……”

小隔間的局促狹窄,並不能妨礙他,海客跨過滿地的垃圾和盤盞,又掃開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後,這才盤腿坐了下來。

“康納羅布,你還敢出現在這裏。”

“不然我還能去哪裏……”

名為康納羅布的漢子,敞著上身僅著一條褲胯坐了起來,手裏還拿著一團油乎乎的煙膏。

身邊熟睡娼婦的皺皮和青筋,就算是墻灰一樣的厚粉底,也遮掩不住。他也已經不再年輕,身上的肌肉開始松弛耷拉,滿臉胡須拉渣,眼窩深陷。

“手下船工散了,船也沒了……”

“許諾的酬賞也沒拿到手……”

“你現在的身價,可值一千緡……”

海客提醒道。

“大公子回到廣府,藩內那些國人、家臣,都爭著和那人去表忠心,示好了……”

“少不得有昔日的舊識,就把你的行蹤給賣出來不是。”

“真是太看的起咱了……”

康納羅布打著哈欠道。

“這條街上,找人捅一刀,也就大抵一緡錢的作價……三刀以上還可以還價呢……”

然後他自嘲了起來。

“若是一千緡的話,大抵可以讓我在這裏花到死了……”

“你倒是沒心沒肺的豁達……”

海客不以為意的繼續道。

“就沒想過為自家做些什麽麽……”

“做什麽……”

康納羅布,依舊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

“那位主母開的價錢雖然動人,但是我已經沒有命去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