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幕內

距離湞陽一百多裏外的中宿峽,被攔江扣押的航船,已經堆滿了水面,一些發動叛亂的軍卒,已經開始成建制的登船向下遊行去。

另一些叛軍,則在江邊逆流而上,打算奪取位於上遊的要沖——湞陽峽的水陸關。

而在距離清遠鎮南方不遠的連山郡城——連州老城中,也成為了清遠兵變的又一個犧牲品。

雲騎尉兼山前都旅帥的陳子河,滿嘴都是苦澀的味道行進在街頭上,看著那些輕車熟路的轉變身份,暫時變成強人和兵匪,有組織拷問和搜掠官吏豪門富戶的同袍們。

哪怕昔日那些曾經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存在,哭天喊地或是苦苦哀求的樣子,以及從他們家中和庫房裏,搬出來大筐大筐的錢和成捆的絹帛,卻絲毫沒有任何揚眉吐氣的快意和舒暢。

但他無力改變這一切,只能有些絕望的被大勢裹挾著,自暴自棄的將事情攪擾的更大,任由他們打開一個有一個的府庫,或是從那些高高在上的權貴口中,靠逼出更多財貨隱藏的地方,然後對著裏面琳瑯滿目的收獲,發出震天的歡呼聲。

大碗的喝酒,大塊的吃肉,大聲的喧嘩將這座郡城,變成一處哭泣與歡笑並存的城市。

只有當他看到那些興高采烈的兵卒,將手伸向那些姿色尚好的女眷之時,才會出手制止和喝斥,作為最後一點堅持和底限。

這是一場狂歡的盛宴,也是一場注定沒有將來,絕望的盛宴,哪怕長久的安逸太平,讓廣府的官僚體系,已經變得有些麻木遲鈍。

但是這場發生在廣府外圍的,最終將變成他們同仇敵愾的切膚之痛,在自家產業和利益受損的共同厲害之下,放下紛爭和矛盾、積怨和嫌隙,爆發出無比驚人的敬業和效率來。

然後就是海陸大軍圍剿的局面,他們所能預見到最好的結果,就是士官和軍官以逆亂罪都被處刑,剩下的兵卒無論裹挾與否,充作外島上的礦山中,與那些生番奴為伍,在常年不見天日的礦洞裏,勞作到咽下最後一口氣。

清遠軍第二鎮,雖然只是一個以地名,來稱謂的二線序列,但是它的前身,可是赫赫有名的時代風雲之一,不過但凡時代也有落幕的時候,風雲跌宕也變成某種人口口相傳中,逐漸淡忘的過眼雲煙。

只是當它重新出現在世人的關注中,卻是作為叛逆者的身份。

這時一個超編的大鎮,足足有數千人,再加上從屬的家眷親族更要翻上兩番,但是只有兩千人的員額,還不能拿到足數,此外還有在清遠軍內部,按照親疏遠近的優先序列,延遲兩三個月後,才能拿到。

因此第二鎮的很多將士,都在當地想辦法另謀生計,起碼清遠算是東江的水路要沖,只要啃出力,並不缺少糊口的機會,軍將們也只能漠視其成,因為這裏是軍中的失意人和倒黴鬼,以及不討人喜歡的北伐激進派,紮堆流放的地方。

除了因為每年因為黴雨,而拿出來晾曬的龍紋旗,誰又能想到這只地方鎮軍的前身,在永嘉大進軍中光彩奪目的天下勁旅。

他們曾經是正定帝的禦龍衛和殿前軍,與現今的小京兆首山宮中的那些名為禦龍衛和殿前班,卻充斥著用來鍍金的豪門勛貴子弟的光鮮人柱子不同。

他們曾經代表了南北熱血之士和青年俊傑的精銳,也是戰場上令人聞風喪膽的惡鬼修羅,轉戰大江南北,席卷黃河東西,耀武揚威在西京的朱雀大街閱兵,將戰旗插在皇城大內的承天門上,而讓各路聯軍莫敢正視的存在。

又在西軍東進的大破滅中決死斷後,背負這正定帝的遺念,保護著最後的骨血,一路逃歸到南朝最後一點北伐精華的殘余。

在第一代人得到了獎賞和封贈之後,就分化瓦解了,畢竟他們是正定帝的禦龍衛和殿前軍,而不是南海梁氏幕府執政的,雖然都是一筆寫不出兩個的梁氏同宗。

但是作為回歸的精銳,在草創之初的南朝,還是得到應有的重視,比如雖然失去了昔日的軍號,但是他們還是被編在針對北地的一線序列中。

比如他們一度被編為伴隨水師和船團的海兵隊,參加了多次深入內陸的攻略,所謂戰功赫赫,威名遠揚。

但是隨著又一任幕府當主專重內政的保守化,他們再次被拋入某種邊緣化中,然後駐地和防區也在五路招討行司中輪轉,而逐漸變得面目全非。

如此反復數次之後,長泰年間終於得到一位主戰派樞密使的看重。不但大量優先撥開甲械,編入大批南投的北人,而充實擴編成為一只新軍號——永興軍。

然後他們剛剛調撥出嶺外,南朝再次發生權力更替,主戰派的樞密使,不得不黯然去位,在外藩嶺內郁郁病死,這只失去防區的新編之師,也不得不另謀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