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浮生,道途

我沉重的喘著氣,看著道路上踐踏枕籍的人群。

高擎著青旗,身穿灰色袍服的騎兵,像是劈開黑潮的礁巖,將道路上所遇到的一切,毫不留情的驅散開來。

如果稍稍有所遲延或是阻滯,這些看起來耐心很不好的騎兵,就會用馬刀、長槊和沖撞踹踏的教育方式,在人群中激起成團的血色浪花。

留下一地伏倒和滾落,和各種殘肢斷體一起,紅紅白白交錯相間的人體,此起彼伏的哀嚎和呻吟,隨著血腥味洋溢在寒冷的空氣中。

我激烈踹動的心臟,也慢慢的平緩下來,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我見過了太多生死別離的悲哀和為了生存而衍生的種種醜惡,就算是我親手了結的人命,也不是一兩條了。

我再看了眼那只“抱頭蹲”,已經從紅老虎背上滾落下來,像是掉到雪地裏的鵪鶉一樣,抱著頭縮在我懷抱的陰影了,嗚嗚有聲的瑟瑟發抖了。

“好吧,我教你唱首歌……就不會緊張了……”

我輕輕拍著她顫顫的後背,憋著嗓子哼出聲來。

“我有一只紅老虎,從來也不騎……

有一天我心血來潮騎著去趕集。

我手裏拿著小皮鞭我心裏正得意。

不知怎麽嘩啦啦啦啦啦,我摔了一身泥。”

反復輕哼了幾遍之後,過了一會兒,她總算是略微平靜了下來,但還是緊緊抓住我的衣襟湊在懷裏,軟軟的不敢起來。

這時候……道路上的騎兵,也總算走完了,那些逃難人群的厄運且並沒有結束,我等了一會之後,後續的步軍大隊,開始出現在路途中。

這次打出的旗號就十分鮮明了,豎立在凜冽寒風中,代表這部官軍所屬的“隸”大旗、方旗和豎條旗,就整整打出了上百面之多。

按照我在梁山上所獲得常識。這麽一個旗子至少代表一個隊頭,如果是全員滿編的話,這部官軍足足有萬人之眾,還不包括之前開路的騎兵,和各式各樣的差夫火役。

事實上這種跨州作戰,隨軍的夫役,但是大半就地沿途征發來的,因此這些沒有逃掉的難民百姓,就成了隨軍丁役最好的補充。

於是新一輪的生離死別、骨肉流離的故事,再次在我眼前上演著,年輕的男人和女人都被挑選了出來,用繩子捆綁著拖入行進的隊列中。

在小光縣城的方向,開始響起喊殺聲和冒出建築被焚燒的煙塵,顯然這才是他們的目的所在。而這些人最有可能的下場,就是在攻城中,成為填進壕溝,或是墊在長梯下的眾多屍骨之一。

畢竟,這可是一個缺乏人性和道德下限的亂世。

我們繼續上路,但是在此之前,我又想到一些需要采取的補救措施。

因為我方才想起,先前遇到幾個路人的側目,走遠了還在頻頻的回頭。我深深看了她一眼,才發現某種異常,雖然披著灰不溜秋的布片,但是我把她收拾的實在太幹凈了,過於白皙的皮膚和烏木一般的發色,走到哪裏,都像鶴立雞群一般的顯目。

重新把她外裳邊緣扯出碎條,然後拖在地上弄臟弄濕,再披上一身灰不溜秋的舊毛氈,看起來就不是那麽礙眼了。

我拿著一蓬泥土,混合著紅老虎的尿,就往她頭發和臉上抹去,這才遮蔽了她身上最後一點異於常人的地方。

肮臟加上臭味,足夠擋住大多數好奇和覬覦,只是惟一的後遺症,她到吃飯的時候,還在不停的幹嘔,然後我不得不連哄帶騙加威嚇,才能讓她把東西吃下去,不至於缺乏體力,被我丟到野外去喂狼。

畢竟在我們的行程中,並不缺乏被疑似狼的動物跟隨過的經歷。

又再次如法炮制一回,把被她偷偷抹幹凈的地方,再加料一邊,起碼在她被惡心幹嘔的餓死之前,不至於因為引來格外的關注,而讓我兩都陷入危險中。

我可是看過著名重口虐心漫畫《狼之口》的,就這麽走走停停,再次遇到了一個被焚毀半邊的驛站。這次可沒法再獲得任何補給了。

但是用兩塊餅子做代價,我還是從遭了兵災的驛站幸存者,一個腿受傷而被拋棄,只能等死的老驛丁口中,得到很糟糕的消息。

畢竟,作為這個亂世中極少數,勉強還在維持運作的公用設施之一,他們也是最後的消息來源。

據說本州的北面、東面和西面,幾乎都在打戰。理由很簡單,本鎮空虛而已。可以想象,因為五州聯軍在梁山的慘敗,導致實力大損而海外藩乘機對內攻略,而奪取大片土地人口。

另一方面,則是河北道鄰近的幾路軍州,突然一反常態在冬末初春的使節,以主動助剿為名,出兵越境趁火打劫。

他們與海外藩的勢力,並不直接開戰,而是緊隨在他們後面,保持一定的威脅和接觸,然後以退敵為名,接收密、齊、淄諸州那些城邑和田土,似乎打算長據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