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常平若驚夢

殊不知的與此同時,離開山後的羅克敵,也正在考慮某種所謂交淺言深的道理。

作為老邊軍子弟,十五歲就隨兄長上陣,然後再官軍中鏖戰各地,幾乎缺失了正常少年人成長的情感和生活,然後不得已上了梁山之後,很少會為什麽事情唉聲嘆氣的。

作為一個水滸的愛好者,他最容易為各種人物命運和機遇,感懷嘆息不已,很難想象這麽一個外表相當彪悍的年輕頭目,也有這麽細膩豐富的一面,聽完天王晁蓋之死,他又在嘆氣了。

有感而發又想起兄長的話,多與這位接觸一些,眼下梁山正多事之秋,雖然他是邊緣人物,但是還是有點見識的,更兼有海生子的身份,結交往來也不容易犯人忌諱,說不定說定什麽時候,就能派上映出的。

要知道……梁山寇的領導層,更像是某種程度上,小範圍內的原始軍事民主議會制,七個不同職權的頭領都有提議權,然後眾多高層頭目進行商議和表決,大頭領擁有唯一一槌定音的決定權。

這樣的話,梁山寇的發展方向,不會超脫出幕後扶持勢力,用規矩所設定的軌道,壞處是,在面對外來攻擊時自守有余,進取方向上就不免要因為立場和分歧,要束手束腳了。

每個月合議事務的時候,忠義廳的大嗓門吵架聲,終日不絕於耳。用後世的標準和名詞來形容,這就是“有活力的社會組織”,發展成為“有實力的反政府武裝”,所必須面臨的瓶頸和問題。

梁山寇自從前代頭領宋賢帶數十人落草開始,當代大首領盧天君臨危受命,帶著外援將梁山的事業做大,發展至今的存在已經是二十五年,大首領也開始老去,越來越多的為身後做打算,而對內部的爭端,采取某種和稀泥和放任態度。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完成權力交接後,他會在幕後勢力的海藩安排下,帶著身家積蓄,到海外藩治下的某個大島上去買田置業,以一個富家翁的身份頤養天年。

因此在那些有些失望的少數激進派中,不免生出一種按起來大逆不道的言論,大天君已經老了,老了糊塗到,以為做了一輩子這種刀頭舔血,傷天害理的營生,居然還妄想著能夠安然全身退養天年。

幾位首領之間的矛盾,已經貌合神離到連他這樣並不特別關心權力鬥爭的人,都能感覺到的地步,更何況那些梁山的老人呢,只是有人視而不見,有人得過且過,有人勉勵維持和調和,更有人視為改變自身地位的契機而躍躍欲試而已。

雖然不在正式場合表現他們的分歧和爭端,但是作為他們各自的部屬和親信,卻是各種小動作不斷的,連後軍所在這種既苦又閑的旮旯,也不免被波及了。

比如私下來山上的醫帳,調用各種傷藥和其他輔助物品的人,越來越頻繁,甚至包括一些低層頭目,私自開始囤積物資。

而另一些人,私下勸說驃騎大兄的理由,也很給力。

所謂朝為賊寇,暮入官軍,乃至割據一方,獲得官府承認的例子,也不是沒有,但是梁山因為海外藩,長期幕後操控的緣故,一直處在不官不賊的尷尬地位。雖然威名遠揚,家大業大,但也約束了更進一步的發展。

是該做出決斷的時候,而且這次五州官軍圍山的巨大危機,差點讓稱雄二十載的梁山萬劫不復,原本是大首領當堂斷然宣稱,三路之中最先接敵破圍的頭領,將成為他的繼任。

結果大家辛苦鏖戰了數日,梁山四十七個都奮力爭先,戰死傷殘不等,最後卻是海外藩背景的登州軍,橫空殺出,一錘定音。

這讓梁山下一任主事者之爭,頓時變成一團漿糊,各人前景也更加混沌。不甘心,深深的不甘心。然後再戰利品和俘虜的分配上,外來的登州軍,也以強勢拿走了優先權和大頭,這更讓梁山之中某些人,屈辱橫生。

可惜大首領現在一心想的是將事情含糊過去,早早退往海外養老。

於是事情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連他兄長這樣,仗著資格一直力圖超然紛爭,置身事外的所謂中間派,也不得不到了選擇站隊的時候。

一想到這些,他就有些頭疼。

他兄弟都是敢拼善戰的人,但是在經營和謀劃上,就是明顯的短板,只可惜那個人來梁山的時間尚短,底子也沒有摸清,不然也可以引為內用。要是平日裏,還可以納為己用然後慢慢打磨,可是現在,只能是小心一些的好……

不過羅克敵又有些不以為然,這亂世天下,海生人的探子滿地走,就是梁山各部之中亦是不乏其人,有差別多這一兩個麽,說不定還是某種機緣呢。

按照大兄的說法。

這位也是頗有心思和想念的人物,日常微微顯露出來在學識和眼界上的涉獵,可不是不是尋常渾噩度日的梁山眾人可比的,被裹挾了上山做了這個簿記管庫,實在屈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