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義軍

晨曦中,木杆上吊著的十幾具被露水打濕的人體,已經變得僵硬無比了。在眾多睡眠不足,不停打著哈欠的新丁們,戰戰兢兢的眼神和表情中,在風中繼續懸掛搖蕩著,這也讓他們各種號令下的動作起來,顯然更加賣力了些。

一些因為夜驚而踩踏受傷的人,則被堆放在旁邊,低低的呻吟著,就像是一種背景和烘托。

好吧一個潛在隱患就這麽消失了,我不由輕輕嘆了一口氣,還有些不夠真實的錯覺,這只人馬的規矩粗暴而簡單,潛夜奔逃和攪亂軍營,無論怎麽樣都是作死,至於他們為什麽要“逃”到我的篷子裏來傷人,應該已經沒有多少人關心了。

早早起來的火頭們,已經在打水造飯,蒸烤的煙氣開始彌漫在這處營地中。

只有頭目才有早起的一碗熱湯粥,兵卒們就只有一天兩頓的野菜黑團子和沙子多到咯牙的粗餅,而且要得到日上三竿後才能領到。

而我所熟悉的那名老兵,他正在撕咬一根幹肉條,巡視這那些新丁的操行,臉色很有些無奈。

這些前流民,組成的杆子隊,光是被叫起來找到自己的隊屬,就折騰了將近半個小時。

不由讓我想起了後世的軍訓,那些大學生什麽的,以周為單位速成的集團方陣和各種操條,卻是從小在幼兒園的排隊過馬路開始,養成秩序和服從的。

相比這些動作和方向感都慘不忍睹的流民,實在沒有什麽可比的。不過要指望這些幾乎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泥腿子,馬上能找到什麽叫方向感和協調感,實在過於勉為其難。

想到這裏,抱著簿子聽他們點數的我,不由在嘴角露出某種情緒。

“夫子,對行伍操習也有興趣麽……”

老軍突然開口道,他似乎眼角余光觀察到我了。

“略懂,略懂一些吧……”

我揉揉嚴重抗議的肚子,打著哈欠道。

“主要是聽人說過那麽一點點……”

“多聞外藩子弟多習弓馬,少事團練府兵,以備蠻荒……”

他繼續試探道。

“說實話,過去的許多事情我實在記不起來了的……”

我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道。

“不過我倒是記得些獎懲激勵的法子……”

“哦……”

“還有,放任他們這麽到處便溺好麽……”

我得到鼓勵,繼續對著滿地狼藉的黃白痕跡道,人群就這麽大大咧咧的站在上面,踩的一片狼藉,被太陽曬的逐漸發出一種讓人抓狂的氣味。

“不怕發了時疫麽……”

“哦……”

他這才正色了下。

“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倒是有些簡單的處置手段……”

“你可以叫我鄧坊,或是鄧軍頭……”

老兵松開表情打斷我道。

“且說來聽……”

這名叫鄧坊的老兵,據說是將岸的鄉黨,歸遣的前官軍出身,但是雖然不是頭目,也不帶隊,卻在這只草草編成的人馬中,擁有相當的威望。

我給他出的主意,說白了,就是常見的末位淘汰制,只是獎懲手段變成了食物配給份額。

按照幾十個火為單位,表現最好的火可以獲得表現最差的火一半配給,此外表現最差的火,還要負責清理營地中的汙物和垃圾,在餓肚子最大的現實威脅下,其他什麽的自然都是可以克服的。

隨後幾天的營地中,亂哄哄的操練還在繼續,那些前後左右都分不清楚的前流民,幾乎會舉著木杆茫然四顧,不然就是遲疑愚鈍的原地發呆,或是急吼吼的轉錯方向,和別人對撞糾纏在一起,然後演變成一連串連喊帶罵的毆鬥,但是至少那種行屍走肉一般的頹然之氣,已經慢慢從他們身上消退。

顯然用食物做獎懲手段的末位淘汰制,正在慢慢的作用。

因此我再次被的頭領將岸召去,他端著大碗吸溜狂啜疙瘩湯,口齒不親的擺擺手道。

“曹犢子……你可以滾去哨隊了……”

“軍籍員的錢糧帳交付你辦,需的什麽直接找老鄧要……”

“咋可算超脫了……”

一個愁眉苦臉趴在案上,矮墩墩的家夥,聽到這句話如釋重負的,所有的東西丟下就走。

“要的,俺這些日子,抄寫的手抖腫了……”

“還是回頭找那些兄弟去耍耍的……”

於是,有了更進一步的便利和待遇,比如可以以檢查這只武裝為數不多的輜重為名,從中優先挑選一些日常用品什麽的。

然後只是稍微出了幾個隊列訓練的點子,比如用一根繩子來提示他們方向,觸線者就要挨打;又改良和簡化了糧秣輜重的分配和計算方式,解決因為保管不善和人為方面的浪費,據說可以每日省下十幾鬥幾升幾合的物耗;再優化一下人員勞役的配置,讓每日的各種活動,可以行進更持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