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假父到底想要攻擊誰?(第3/5頁)

如果說,嫪毐之亂的主要矛盾是華陽太後與帝太後之間的政爭的話,嫪毐之亂還有一個次要的矛盾,就是嫪毐與呂不韋之間的政爭。成蟜之亂後,嫪毐封侯建國,他在政壇上的急速崛起,除了招來以華陽太後為首的楚系外戚的警戒外,更引起了與另一位人物——相國呂不韋之間的矛盾。呂不韋是帝太後的舊情人,介紹嫪毐與帝太後的牽線人,他們都是從趙國來到秦國的,大體上都可以歸屬於以帝太後為首的趙系外戚集團。不過,當嫪毐得到帝太後的寵愛以後,呂不韋與帝太後的關系逐漸疏遠,當嫪毐封侯建國紅極一時以後,在政治上就成了呂不韋的對頭,二人之間出現了激烈的政爭。

關於嫪毐與呂不韋之間的政爭,《戰國策·魏策》有明確的記載。當時,秦國進攻魏國,有人勸告魏王說:

秦自四境之內,執法以下,至於長挽者,故畢曰:“與嫪氏乎?與呂氏乎?”雖至於門閭之下,廊廟之上,猶之如是也。今王割地以賂秦,以為嫪毐功,卑體以尊秦,以因嫪毐。王以國贊嫪氏,以嫪毐勝矣。王以國贊嫪氏,太後之德王也,深於骨髓,王之交最為天下上矣。……今由嫪氏善秦,而交為天下上,天下孰不棄呂氏而從嫪氏?天下必舍呂氏而從嫪氏,則王之怨必報矣。

這段記載說,當今秦國國內,從政府到民間,從官員到百姓,大體分成兩派,或者站在嫪毐一方,或者站在呂不韋一方。如果魏國依附嫪毐一邊,割地送給秦國,屈身尊禮秦國,這些都通過嫪毐上達,作為嫪毐的功勞,嫪毐就勝過呂不韋了。如此一來,帝太後必定深深地感謝魏國,魏國與秦國的關系就會在各國之上了。如此一來,天下也必定舍棄呂不韋而跟從嫪毐了。

這件事情,發生在秦王政八年,正是嫪毐封侯建國紅極一時的時候。這段對話,不但清楚反映出嫪毐與呂不韋的激烈政爭,而且,在兩人的政爭中,帝太後已經忘記呂不韋,完全站在嫪毐一邊了。所以說,嫪毐暴露帝太後隱私的事件,予呂不韋以打擊嫪毐的口實。呂不韋的態度,嫪毐是清楚的。他發動政變,呂不韋當然是他的打擊對象。

4. 動亂的余波

嫪毐之亂,以嫪毐兵敗逃脫告終。逃脫的嫪毐,被懸賞捉拿以後,處以車裂,就是車馬分屍的酷刑,他的宗族也被誅滅。參與叛亂的二十多位高官,都被梟首示眾。依附嫪毐的家臣,很多被判刑,而被流放到四川的,數量就多達四千多家。

嫪毐是帝太後的面首,帝太後家務政務的貼心代理人。帝太後是嫪毐的後台,嫪毐之亂的幕後人物。嫪毐之亂失敗後,帝太後被驅逐出鹹陽,遷徙到雍城棫陽宮(今陜西鳳翔南)軟禁,她與嫪毐所生的兩個兒子,也就是嬴政的兩位異父弟弟,都被處死。從此以後,以帝太後為首的趙系外戚集團瓦解,帝太後也基本上喪失了對於秦國政權和秦王嬴政的影響力。在事後的一連串追究中,相國呂不韋與帝太後的舊情,他推薦嫪毐入宮的種種秘事都被牽連出來,他也成了被審查的對象。秦王政十年十月,呂不韋被免去相國職務,驅逐出京,回到自己的封地河南(今河南洛陽)。

第二年,呂不韋受到更為嚴厲的追究和處罰,秦王嬴政親自下書給呂不韋說:“君何功於秦?秦封君河南,食十萬戶。君何親於秦?號稱仲父。其與家屬徙處蜀。”

看來,呂不韋被罷免以後,秦王嬴政仍然怒氣難消。他質問呂不韋說:“你對秦有什麽功勞,秦國賜予你封地河南,享受十萬戶的待遇。你和秦有什麽親屬關系,竟然被稱為仲父。現在,命令你全家遷徙到蜀地去居住。”呂不韋接到這封信以後,唯恐還有更為嚴厲的處罰到來,於是飲鴆自盡,終年五十七歲(前292—前236年)。那些跟隨呂不韋的家臣和賓客們,也受到嚴厲的處罰。

不過,就在呂不韋免相的同一年,嬴政與母親的關系卻出現了戲劇性的變化。怒氣沖天的嬴政聽了一位叫作茅焦的齊國人的勸告,陡然回心轉意,親自到雍城去見母親,將她接回鹹陽,重新居住於甘泉宮。《史記·秦始皇本紀》是這樣記載這件事情的:

齊人茅焦說秦王曰:“秦方以天下為事,而大王有遷母太後之名,恐諸侯聞之,由此倍秦也。”秦王乃迎太後於雍而入鹹陽,復居甘泉宮。

這段記載,作為文學故事來讀的話,可以理解為作者在情節推進中制造的戲劇性轉折,是一波三折的起伏式敘事手法。這段記載,作為歷史來讀的話,則很有些不可思議,使人懷疑這段紀事的真偽和可靠性。作為歷史偵探,我們自然要問,這位齊國人茅焦究竟是什麽人,他為什麽會在嫪毐之亂後出現在秦王嬴政身邊?茅焦勸諫嬴政說:“秦國志在天下,而今大王有了遷徙母後的名聲,恐怕諸侯各國聽說後,由此紛紛背離秦國。”他講的不過是母子之間應當和睦相處的簡單道理,怎麽會扯到諸侯各國背叛秦國的外交大事上去?嬴政聽了這幾句話之後,又怎麽會怒氣全消,幡然醒悟,立刻前往雍城迎回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