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 不甘

“……昔宋政不綱,遼元乘運,擾亂中夏,神人共憤。惟我太祖,奮起草野,攘除奸兇,光復舊物,十有二年,遂定大業,禹域清明,汙滌膻絕。蓋中夏見制於邊境小夷數矣,其驅除光復之勛,未有能及高皇之偉碩者也。後世子孫不肖,不能敪厥武,委政小人,為猶不遠,卵翼東胡,坐茲強大,因緣盜亂,入據神京。憑肆淫威,宰割赤縣,山川被其瑕穢,人民供其刀俎。雖義士逸民跋涉嶺海,冀振冠裳之沉淪,續祚胤於一線,前仆後起,相繼不絕。而夭未悔禍,人謀無權,徒使歷史編末添一傷心舊事而已。自時厥後,法令益嚴,罪罟益密。嗟我漢人,有重足傾耳,箍口結舌以保性命不給,而又假借名教,盜竊仁義,錮蔽天下,使無異志。帝制之計既周且備,將籍奸術,長保不義……雖義旗不免終蹶,亦足以見人心之所向矣。降及近世,真理昌明,民族民權,盎然人心。加以虜氛不竟,強敵四陵,不寶我土,富以其鄰。國人雖不肖,猶是神明之胄,豈能忍此終古,以忝先人之靈乎?……不肖子孫宜鋒起兵黃州,定於鄂中,蒙高皇之名,得士民擁戴,天人合同,四方風向,海隅景從,遂定長江,平以嶺南,天下士民歸心……非我高皇在天之靈,何以及此……”

紫禁城的東暖閣中,除了太監那尖細的嗓音之外,再也沒有了其它的聲音,坐於椅上的奕訢,這位在登基時曾誓“要與漢臣同治天下”的同治皇上,卻只是一副愁眉不展之狀。他面前的茶杯,這會已經不見了絲毫熱氣,可是在太監念著朱賊於江寧孝陵祭朱元璋的祭文時,他卻端起那茶喝了一口,只是卻不知那茶早就涼了。

此時的奕訢顯然有些神魂不定,曾幾何時,在天國諸王內亂、石達開出走時,他曾和許多人一樣,認為這是祖宗保佑,是祖宗的澤德所系,甚至想到了在不久之後,粵匪既可平定,那幾天,好消息不斷,甚至就連借洋債的事情也有了著落,在天津與洋人交涉的借債一事也有了著落,這是在美國駐華公使的建議下,以長蘆鹽稅向外國銀行借款1500萬兩。有了這筆借款,朝廷不僅能度過眼前的危機,更能練出十萬洋槍隊,用於鎮壓粵匪、漢逆。

不但有了銀子,而且在美國公使幫助下,朝廷更於美國聘請了上百名洋員,用於訓練洋槍隊,非但如此,花費了近百萬兩白銀建立的天津槍炮局已經投產,每個月能夠生產上萬支洋槍,數十門洋炮。

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可誰曾想,到頭來卻不過只是空歡喜一場,世事的無常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曾經以粵匪偽王內亂、石達開出走,將會大傷粵匪元氣,事實也是如此,可誰曾想石達開出走後,卻率領數十萬精銳北上河南,與河南發匪合流,大有渡河北犯之勢。至於朱逆其東征之時,他以為必定會漢粵兩逆攻伐不斷,這也是個好消息。

難道當真是祖宗德澤?

現在看來這不過只是一個笑話,石達開北犯,漢逆輕易平以江南,大清國的局勢不但沒有好轉,反而更加惡化了。

而朱逆於明孝陵的這篇祭文看著沒有什麽,可實際上,作為奕訢很清楚,留給大清朝的時間不多了,且不說現在石達開北犯能否抵擋,即便擋住了石達開,又能如何?到時候一旦拼個兩敗俱傷,到時候漢逆若是北伐,又拿什麽阻擋漢逆?

此時,奕訢整個人都被這些消息壓的喘不過氣來,若是說幾年前,剛登基的,他還擔心著自己能不能保住大清國的天下,那麽現在,面對眼前的危局,他更擔心到時候,大清國亡了愛新覺羅家再無葬身之地,他很清楚,大清國開國的時候是怎麽對待朱家的。

若是那朱逆奪了大清國的天下,又會怎麽對待愛新覺羅家?

心不在焉憂心著大清國和愛新覺羅家將來奕訢,接下來又說了什麽他自己都不清楚,只是聽著諸位軍機大臣在那裏言道著什麽“天下士民焉能歸心亂賊”之類的話語,可是看著那一張張看似激昂的臉龐,他的心底卻湧起一陣無奈感,最後他揮了揮手,示意軍機大臣都退下,在領班軍機彭蘊章等人離開之後,一個人坐於東暖閣中的奕訢思索片刻,又命太監將文祥、桂良兩人傳來,待兩人奉詔前來後,先賜了坐,然後奕訢才緩聲說道。

“現在江南的情況,你們都知道了,非但江寧再陷賊手,就連福建也陷於賊手,整個江南,也就只有江西的曾國藩還在那裏撐著,至於廣西那邊,有人奏稱勞崇光心懷異心,與武昌暗通曲款,至於四川王慶雲亦不可靠,他是福建人,現在那裏應該已經為漢賊所據了吧,若是他再投靠漢逆,到時候大清國就失去半壁江山也……”